我牵着崽子离开秘境，眺望山顶，门派那高耸入云的南圣门，嘴角勾起冷笑。 度过秘境内七年，火玄已是大乘期，半步飞升。世间万物，已经入不了他的眼。 他在一旁抱着胸打量我：「你这副样子不是很好嘛，女人，狠心一点，这才是你的风格。」 我循着大路，走进热闹的拍卖场：「那你的风格是什么？」 「天上地下，唯我独尊。」 按照书中记载，在拍卖场花的灵石越多，通往更深处的权限就最大。 而在这个拍卖场的最底层，埋藏着一截破裂的升仙路。 这条在最深处沉睡的那条升仙路，可以通往任何地方，包括妖龟口中的「异世」。 我们一行人在拍卖场大厅站了数十分钟，才堪堪有侍女送别了上一位客人，轻移莲步来迎客。 「几位仙长，实在是不好意思，最近几个月客人越来越多，小店人手有限，劳您等候许久，三杯仙饮奉上，还望莫怪。」 我递出两块灵石：「哦？我等从外地过来，劳烦姑娘多讲讲。」 我与火玄隐藏了修为，侍女墨儿见是两个筑基期修士，因此并不热络，笑容清浅： 「这点消息不值当，但贵客好意，墨儿不敢推辞。」 她双手来接，裸露的食指外侧结了厚厚的茧。 是药师，发丝间温养的药香浅淡，杂质极少，等级应当不低于黄色铁牌。 赤橙黄绿青蓝紫，赤色为基，紫色为顶。 看来拍卖场的人手确实严重不足，连这种级别的药师客卿都来迎客了。 侍女墨儿将我们迎进单间，递上拍卖场一级产品册： 「在我们拍卖场，无论是灵草、灵兽、灵药，还是特殊功效的灵泉、灵石、灵宝，只要灵石到位，什么都好说。您先看清册，我给您慢慢儿讲。」 火玄潦草翻了翻，扔回去了：「对外最高级的产品册需要多少灵石？别拿这些便宜货糊弄我们。」 侍女墨儿有一丝微不可察的傲慢：「八千下品灵石。」 火玄从袖子里掏出一块中品灵石，扔她怀中，又靠墙闭上了眼睛。 墨儿的眼神变了变，笑容热情起来：「贵客请看。」 她从怀中摸出一块带有体温的暖玉奉上，火玄毫不理睬，我便接了过来。 这暖玉需要筑基期的神识激发，里面不仅囊括了许多宝物，也刻印了金丹期修士、元婴期大能的寻宝留言，若能成交，报酬丰厚自不必提。 我略略一看，灵草、灵符、法器的价格都涨了近三成，看来最近宾客盈门确实不假。只是不知，到底发生何事？ 侍女墨儿娓娓道来：「这还要从八年前，云山派处决门下私通魔教的女修士楚清雅一事说起。」 听到我的名字，火玄掀了掀眼皮子，崽子从我手里抓过暖玉把玩，懵懂地看了我一眼：

「娘亲，什么叫私通？」

我不知该如何回复，崽子又说：「我新买一把灵剑给宫狍哥哥，是不是就私通了呀？」 我只能用赤霞糕塞住崽子的嘴。 侍女墨儿闻言晦暗地看了眼火玄，接着说：「自那以后，云山派仿佛沾了霉运，先是镇派灵脉日显枯竭之相，致使人心浮动，争斗不止；前几日不知怎么了，群山中灵草大批死亡，甚至连专精灵药种植的金丹期长老都未能救活他的伴生草，人与草一齐陨落了。现在，整座门派全靠我们拍卖场的灵草以供修行，也是福祸相依吧。」 我衷心祝愿这霉运来得再猛烈些。 这暖玉内没什么我需要的，倒是崽子扯着我的袖子，买了数十株灵草。 「正好给宫狍哥哥突破瓶颈用。」他奶声奶气的，真招人疼。 我狠狠给了他一个大波波。 火玄挑了挑眉，倒是又加了两味灵草，这两株虽是寻常药草，但品质极高，是暖玉中最为昂贵的货品。 「教你的都忘了？宫狍的修炼受制于血脉低微，与其为它炼制养灵丹，不如再加上这两味灵草，炼出玉骨丸来，剂量调整到七分三钱，看懂没有？」 崽子有些犹豫：「玉骨丸太难了……我的成功率只有三成。」 火玄拍他后脑：「男人不能说不行。」 我掏钱把账单结了，足足五百中品灵石。 见火玄坐在一旁，却是我来起身结账，侍女墨儿的笑容浅了些。 又见我在储物袋里掏摸了半天，才堪堪凑齐这五百中品灵石，她的笑容更浅了。 我有什么办法，上品灵石都堆成山了，真没有那么多零碎。 账单两清后，侍女墨儿又提到，每三天会有一场黄阶的内部拍卖会，今晚正好是第三天。 如果需要她从旁讲解，可以…… 火玄一把抱起崽子，头也不回离开了：「不用。」 我们在坊市中心，包了个带灵泉眼的小院儿。 泡着热泉水，我问火玄，为何不让墨儿从旁讲解？能省去许多功夫。 「那女人明明腰侧系了块玉，偏偏把怀里染了琼花香的羊脂暖玉递给我，她什么意思，你不知道？」 火玄在秘境里当了八年的邋遢大爷，一朝回到人世间，反而讲究起来了。 二阶灵汤泉，流水席面儿，灵玉袖箍，轻云纱，世家公子的派头摆得足足的。 招蜂引蝶。 「那又如何？」我把小黄鸭鸭扔给独自在小汤池玩的崽崽。 「你会和一台自动售货机产生什么感情？」 相处了七年，对我嘴里偶尔蹦出来的词汇，火玄都大概了解。 他闻言轻笑，撑在汤泉边：「你还真是……我就喜欢你这个样子。」 22 黄阶的拍卖会果然不同凡响，夜间昏暗，唯有拍卖场星火通明。 数十颗硕大的光系灵珠高高悬挂，这每一颗都价值数十枚上品灵石，称得上当世奇珍。 但拍卖场就这样大大咧咧挂在最显眼的地方。 是彰显财力，也是震慑。 正准备进门，斜里冲出一只巨齿兽，庞大的阴影急速袭来。 修士纷纷避让，那兽竟然直冲向我。 无妄之灾。 刹那间，崽子从手环里摸出一枚兽骨钉，小手一甩，穿过飞扬的尘土，在兽首上开了个小洞。 「啊！我的小黑！」惊叫间，拐角处跌跌撞撞冲出一位艳丽女修，捂着脑袋，好不痛苦。 看起来是巨齿兽的灵魂契约者。 她环视四周，将视线对准身上毫无贵重灵器的我：「这是你做的？你知道我花了多少灵石才养出来的巨齿兽吗？」 我挑了挑眉，她讲讲道理：「灵兽牵引绳呢？御灵颈环呢？什么都没戴，咬了我怎么办？」 女修显然被契约反噬折磨得不清醒：「穷修士，咬了就咬了呗，就算被吃了也是你运气不好……啊——救命啊你要干什么！！！」 火玄掐着她的脖子，将她凌空举起，笑得很玩味：「我们来玩个游戏怎么样，你数一二三，我来稍微加点力气，就算被我捏死了，也只能是你运气不好，对吧？」 女修挣扎间，拍卖场内传出一道苍老的声音：「小友且慢，我代贱内向小友道歉，还请看在拍卖场的面子上，莫要闹出人命来。」 火玄挑了挑眉，一根根手指松开：「物归原主。」 女修捂着嗓子咳出了眼泪，狼狈地躲到老人背后，眼神阴毒地看着我。 我问她：「今晚你是 46 号？」 她微微昂头：「对，我可是贵宾席，和你这种 300 号开外的穷散修可不是一国的。怎么样？」 我淡淡一笑：「不怎么样，就是通知你一声——今晚你一样东西都买不到。」 23 拍卖期间，养颜丹、驻颜茶这些女人趋之若鹜的东西，艳丽女修也多次举牌。 我说到做到，每次出价都压她一块灵石。 大概老者并没有对她多大方，当价格超出市场价二成的时候，艳丽女修就歇牌了。 见她闷愤的表情，我身心舒畅。 啜饮着刚拍得的荔酒，我遥遥向她敬一杯。 这荔酒，不仅养气血，还是能延年益寿的好东西，为此刚才她都急红了眼，差点与老者争执起来。 味道确实不错。 她气得眼睛都红了，攥紧的拳却突然放松下来，勾起一个得意的笑。 嗯？ 我怔愣间，听到拍卖师介绍道：「这下一件拍品，便是解毒圣品，蓝阶玉灵芝，由大拍卖师玉天擎鉴定。起拍价：三块上品灵石！」 全场犹如滚油入水，溅起无数热浪。 玉灵芝，活在天南大陆传说中的灵草，正是出自那几乎把小四冻死的万里冰原最深处。 多一份玉灵芝，相当于多了一条命。 没有人会嫌自己的保命手段不够多。 霎时间，竞价此起彼伏，灵石不足的修士，便用囊中奇珍替代。 拍卖师几乎听不过来。 而为了买刚才那些零零碎碎，我已经花去两块上品灵石。 若是寻常人，此时早已囊中羞涩，即使略有家底，也断断无力竞价了。 那艳丽女修也是抱着这个心思，她得意地看我一眼，高声举牌：「五块上品灵石！」 价格瞬间翻了一番。 大多数人被高价浇了一盆冷水，讪讪坐回椅子上。 哇哦，大手笔。 其他竞拍者确实也有些犹豫。 虽然玉灵芝好，但五块上品灵石的价格也不低了，总要留些给后面的拍品。 那艳丽女修几乎压不住嘴角的笑容，全神贯注地盯着拍卖师落槌定音。 见此，我轻轻举牌：「五块上品灵石，零一块下品灵石。」 全场哗然。 艳丽女修一下子就炸了，她恶狠狠地指着我咆哮：「你有那么多钱吗！」 我慢悠悠从口袋里排出一枚，又一枚，一共五枚上品灵石，又捏着一块下品灵石吹口气：「哎呀，好险，差点就凑不齐零头了。」 这下，所有人都知道了——我家底不是一般丰厚。 在一旁服务的侍女墨儿，极其惊讶地连连看过来，她轻咬下唇，绞紧了指节，看起来很是懊悔。 而那些了解艳丽女修是如何得罪我的买家，更是用看愚蠢之人的眼神打量艳丽女修。 霸道的遇上了更霸道之人，踢到铁板的滋味可不好受。 那老头坐不住了，遥遥冲我一抱拳，希望我给他个面子。 我冷笑：「你女人的契约兽横冲直撞的时候你不在，骂我活该被咬的时候你不在，现在出不起钱买灵草了，你突然就有面子了？」 我满脸遗憾地摇摇头：「可惜，我不信。」 那老头面色极差，咬咬牙跟我的报价飙到了六块上品灵石，我给他鼓掌喝彩，然后出价仍然压他一头，又是仅仅多一块下品灵石。 他只能面色灰败地坐了回去。 那美艳女修见大事不妙，早就掩起脸来，悄悄走了。 24 越到后面，拍品越珍贵、罕见。 有的合我心意，我便随意加价拍下，周围人都在拨弄算盘，我却永远在最高价之上再加两块中品灵石。 慢慢地，没人再和我竞价。 直到最后一件拍品，我曾经买给小十七救命的，为晋级失败的修士再多提供一次晋级机会的修仙圣品，血玉引。 起拍价，二十块上品灵石。 且，每次加价，不少于一上品灵石。 这价格，简直是要修士的命。 这次，我不打算竞拍。倒不是出不起灵石，纯粹不想抢了那些可怜修士的一线生机。 对于晋级失败的修士，若没有血玉引续命，通常活不过三日。 而血玉引极其难得，又无法保存，采摘后保存无法超过七日。 因此每次出现，都是一场腥风血雨。 拍卖价以极快的速度上涨。 转眼就到了四十二上品灵石。 这几乎是一个小型门派的全部财富了。 然而竞拍者众。 这就意味着这些人里，除了一位幸运儿，绝大多数可能都活不过三天。 修仙修仙，残酷至厮。 直到我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小十七举了牌：「五十五！」 极高昂的价格吓退了其他所有人。 他依旧风姿绰约，不世出的修行天才，面色却不正常地惨白，耳后有一鲜艳的红点。 又是熟悉的晋级失败之相。 不过这一次，我可不会辛苦奔波，拼上命为他寻药了。 而且，我突然觉得，虽然有我和火玄为宫狍护法，但是再买下血玉引给它备着，也不嫌多。 于是我举牌：「六十枚，上品灵石。」 我还特意散去隐匿的灵力，用回了本音。 小十七一下子就听出来了，他惊恐地回头，急迫地想用神识穿透玄火布下的迷雾，看清我的真容。 捉迷藏不好玩吗？真调皮。 他惶惑了瞬息，强忍着又变回谦谦君子的样貌，好言软语请我让给他，他必有重谢。 我却腻烦了，连带着腻烦当初那个对他另眼相看的自己。 「不让，别来沾边。」 而我身旁，早有大拍卖师玉天擎，亲自引我到消耗了一百枚上品灵石才能进的贵宾室里，为我服务。 他递上象征贵客身份的蓝色玉牌，邀请我明日参加位于地下六层的蓝阶拍卖会。 地下六层，离书中那拍卖场最深处的升仙路越发近了。 我点点牌子，问他：「蓝阶拍卖会都有什么？」 玉天擎洒然一笑： 「像今日您豪掷灵石买下的血玉引，在蓝阶拍卖会上，也只是开胃前菜。」 哦？ 「有资格参加蓝阶拍卖会的，无一不是大派掌门、世家名门，像您这般年纪轻轻、实力超群的，相信各方都非常乐意结交。」 火玄也意味不明哼了一声：「云山派的掌门也会去吧？怎么，想不想拿灵石砸死他？」 我非常乐意。 25 回房间后，火玄把腰带扯松，在我面前走来走去，一杯茶水端了三四回。 我忍不住了：「干什么呢，衣冠不整披头散发的。」 火玄站在红烛边，焰色在他胸腹舔出明暗昏黄的沟壑：「玉天擎这块染了白堕酒香的羊脂暖玉，在你眼里又算什么？ 「还是自动售货机？」 我腹诽，好大的醋味儿。不，玉天擎至少是双开门冰箱。 但话到嘴边，就成了：「不，我没注意。明天你会帮我挡住那些世家的试探吧？」 火玄将手揣进宽大的袖子里，神情变得愉悦：「不想见见那些世家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