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说:「知你在等,我必凯旋。」字字句句,待我如同恩爱多年的夫妻。可我与他,分明仅见过一次。我如何受得住他如此情深义重的嘱托?摩挲着戴在中指的戒指,我心中也不知是暖,还是忧。...
怕她会对我不利。
他说:「若有难,我盼你知难而退,不必与旁人拼上性命。万事有我。」
他还说:「知你在等,我必凯旋。」
字字句句,待我如同恩爱多年的夫妻。可我与他,分明仅见过一次。
我如何受得住他如此情深义重的嘱托?
摩挲着戴在中指的戒指,我心中也不知是暖,还是忧。
如今只盼他平安地归来。
7.
嫡姐的禁足已解,因着太子出征,她与三皇子的婚期便提到了我的前面。
出嫁前一天,她给了我一串红珊瑚的珠链。
「这珠链是当初我出生时林姨娘送的贺礼,前些日子翻了出来,便想着还给你。不管之前如何,我们毕竟是姐妹啊!」
嫡姐握着我的手,一副情深的模样。
「自然。」我只应下。
「红豆糕未能如愿地毒杀宋清欢,宋清歌便拿出来了红珊瑚珠链。」
「染了箭毒木汁液的红珊瑚珠链,足以见血封喉。」
我已经习惯这样突如其来的提示。
它虽然出现的次数少,可每次都提示得恰到好处。
我原打算将珠链原封不动地放在木盒中,可房内有如此剧毒,也担心将来再被她做其他文章。
便将珠链泡在清水中,再将洗刷过的水烧至沸腾,这样便可减弱毒性。最后将那些水倒在院子中的树下。
这才算安下心来。
8.
她出嫁那日,单单是爹为她置办的嫁妆便铺了一整条街。
只是如今,我眼中已不再有艳羡。
她有她的福气,我也有我的。
每过几日,我都要入宫去向皇后请安,说是请安,其实只是为了打听有没有战事的消息传回来。
最初的三个月,总是有信儿的。
后来很久也不见信儿,皇后说太子驱兵深入,驿路被毁,暂时怕是没有战报能传回来了。
尽管她自己急得整个人都瘦了许多,可每次我去,她都极力地安慰我。
直到我又一次地听到了那个声音。
「京城城防兵力尽在三皇子手中,距离京城最近的铁甲军又尽数地被太子带走。如今,三皇子若反,皇帝无兵可用。」
我知三皇子有夺嫡之心,可从未想过他会反!
他若要反,我该如何?
且不说如今我手中并无证据,便是有证据,京城无兵可用,若再打草惊蛇,岂不是反倒逼得三皇子立时反叛。
我思忖良久,虽无兵在,可却有不少老将。
那些老将军大多性情耿爽,而且都养得有一些精兵在府内。
虽数量不多,可若能妥善用之,应能解此困局。
为了不引人注意,我听到朱老将军即将六十寿诞,便挑了些贺礼,登门拜贺。
见了朱老将军,呈上贺礼后我躬身一拜:「小女斗胆一问,朱将军如今,尚能饭否?」
听到此问,朱将军捋了一把花白的胡须,豪声地笑道:「哈哈哈,便是当今皇上也不敢有此一问。老将如今一饭斗米,肉十斤!」
话毕,朱将军面色一怔,眉头紧拧打量了我一番:「可是西北有何变故?」
我摇头不语。
朱将军摆手斥退手下后,又开口:「说吧。老夫虽没文化,可『廉颇老矣』之词还是听过的。有何需老夫出力之处,你且明说。我等粗人不喜欢猜谜!」
「朱将军,那小女便直言了。」我恭谨道,「如今城防兵力虽在李胜之手,可他与三皇子交往密切,太子殿下将铁甲军带走后,京城周边亦无兵可用。若此时城防兵反,宫中防卫怕是顷刻瓦解。」
「大胆!」
朱将军一声厉喝,从位上站起来后,眼如猛虎般地瞪向我。
一股子逼人的杀气朝我奔涌而来。那一瞬,我甚至感觉他手中似乎握着一柄杀人的利刃,正顶着我的眉心。
我站在原地,腰板挺得笔直,纹丝不动。
「哼,胆识倒是不错。」片刻后,朱将军「哼」了一声,松了精神坐下。
什么胆识不错,刚才我怕得要命,可我知道,面对猛虎,退一步便会被撕咬得连骨头都不剩。
「三皇子若敢叛乱,老夫将他脖子拧断!你且回去,这事儿本将军得查查。」
我忙又躬身:「还望朱将军谨慎行事。」
「你当老夫是你这个小憨娃?若老夫是三皇子的人,你今天就等着喂鱼吧!」朱将军哈哈一笑,又瞪了我一眼。
「快回去吧,待久了惹外人惦记。老夫府外,怕是也有钉子。」
闻言,我才意识到自己还是莽撞,出府时便格外地留了神,果真发现了几个行踪有疑的。
直到回了自己房间,我才长松了一口气。
朱老将军果真是威名不虚,虽说模样凶了些,声音大了点,可现在想来,竟让人异常心安。
9.
嫡姐自嫁三皇子后,我便鲜少再见她。
可三皇子叛乱,我总觉得与她脱不开关系。
若我是三皇子,此刻只需等着太子在战乱中不幸身亡的消息即可。
太子之位是他的,皇位也迟早是他的,何必冒此风险。
不论如何,若是三皇子当真叛乱,嫡姐必定牵扯其中,我宋家恐怕也要受到株连。
届时,怕是人头落地的罪。
除非……嫡姐与我宋家再无瓜葛。
在房内枯想了一夜,第二天晨曦微明,我便去了凤栖宫。
除去意图谋反,我将嫡姐加害我之事与皇后和盘托出后,便道出了自己所求。
「好孩子,你既来找吾,吾自会为你做主。」
皇后抚着我的发髻轻声道:「吾不会再让人伤你。」
那之后,我用三天找到相关人证,嫡姐太过自信,做此等谋人性命之事竟留了许多尾巴。
我甚至将那些兔子的尸体也刨了出来,虽说都已腐烂,可仔细地翻找,还是能找到许多金刚石粉的痕迹。
直到所有都安排妥当,便佯装吐血昏厥在凤栖宫。
等爹得了消息匆忙地赶到时,皇后已将研磨金刚石粉的工匠、制箭毒木汁液的药师都请到了凤栖宫。
一同跪在院内的,还有负责制作红豆糕的、浸泡毒液的两个丫头,以及我的嫡姐,宋清歌。
那之后我因为太过疲累,竟在皇后的软床上昏睡了过去。 等我醒来时,皇后正坐在床边一下一下地揉搓着我的手掌。 「再睡会儿。」皇后见我醒来,强笑了一下低声道。 「我爹,还有阿姐他们……」 「什么阿姐,你哪里来的阿姐?你爹只你一个女儿。」 说完,她满眼心疼地给我捏紧被角:「你手心里的粗茧子比宫里的那些小丫头都多,可见你那爹爹是有多偏心。若不是你还要同易遂成婚,今日我都要将你收为养女,再不与他们有瓜葛。」 「娘娘疼爱,是清欢的福气。」 「傻丫头,你的福气,还在后面呢。」 10. 宋褚将宋清歌逐出宋家,一日之间传遍了京都。 若不是宋清歌已经有了身孕,三皇子立时便会以德行败坏为由休妻。 可我心里却没有半点快意。 若不是借着皇后和太子的身份,便是嫡姐将我杀了,爹恐怕也只会再禁足她半月而已。 很快地,朱将军的一份回礼送到了府上。 在礼盒的夹层中我找到了朱将军的一封密信,他约我今日子时,在城外碰面。 这封密信,我转交给了爹。 以朱将军的行事作风,他绝不会半夜三更地约我一个闺阁女儿去城外见面。 而且那日朱将军雷霆言语,怎会有事与我相商?便是真有要事,怕也是他身披金甲跨在马上出现在宋府才是。 这密信,是有心人伪造的。 「爹,朱老将军可能是有要事相商,又想避人耳目,这才送到女儿这里了。」 我将此事推给了爹。 以他的本事,应该能应对。 便是不能应对,想来嫡姐与三皇子,也不会为难他。 可我没想到的是,爹竟也没去。 而且自那日后,他便告病在家,一直再未去上朝。 我隐隐地觉得,开始了。 11. 我至今都不能忘那日。 我照例去凤栖宫请安,正闲话时,奔进来一个小公公。 「娘娘,快,快跟小六子走!」 「反了!三皇子反了!」 皇后蛾眉一拧,眼中柔和尽敛。 「清欢,走!」 没有半分犹疑,甚至连惊慌都只闪了一瞬便被她隐下。 她将裙摆捏在手里,踏出门时仍不忘回头下了凤令:「所有人都随吾来!」 整个宫中已是乱作一团,可凤栖宫所有宫人虽然慌紧却毫不乱,皆是尾随在皇后身后,且都噤声不语。 直赶到议政厅,皇上被一队禁军围护在中间。 「冉儿,你没事就好。」 皇上一看到皇后,便将她护在了怀里。 「放心。」皇上拍了拍她的手掌,轻声道,「朕在呢。」 皇后在看到皇上的那一瞬,便再没有半分刚才的模样,只贴在他胸前,紧紧地拽着他的袖子。 这一刻我才知道为何皇后会活得如此生动,原来她一直都是被人护着的。 很快地,我便听到宫门外喊杀如雷,还夹杂着战马嘶鸣声。 是朱将军来了吧! 我心中暗想,兵械私造三皇子或许有办法,可战马何其珍贵,若想不为人知地运送进城,根本行不通。 不多时,便见一小将身着金甲策马而来。 长枪掠过之处,无一敌手。 身后飞扬的尘土混杂着血雾,将小将笼在其中,宛如一尊杀神。 战马昂头嘶鸣,直停在禁军前。 「易遂!」 皇后惊了一声。 若不是皇后一声惊呼,面前这个人,我万万不敢认作太子。 原本温厚的面上一片血煞之气,他立在战马旁,长枪上的血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溅起一层一层的尘。 他站在那,视线在人群扫了一圈,落在我身上。 只一瞬,视线便收了回去,他曲膝跪在地上,厮声道:「一干叛乱人等均已被擒,儿臣未得圣令贸然回京,请父皇责罚!」 「皇上,你若要罚太子,也连带着我们一起!」 太子归后,我便再没有注意过其他,此时才发现朱将军等一群老将也已立在一旁。 而三皇子便被朱将军等人羁押在侧。 「老三。」皇上摆摆手,将挡在他身前的兵勇驱开。 「朕对你寄予厚望,你为何如此!」皇上步履沉缓,右手微微地抖着,此时的他,已全然没有万万人之上的气魄与凌厉。 「父皇,儿臣若不做皇上,若你薨了,儿臣的母后便要随你殉葬。是儿臣想反吗?是你逼着儿臣反!」 三皇子鬓发散乱,只一双眼如野狗般近乎癫狂。 「殉葬是先皇定下的规矩。况且皇后也有赦免的权力,她……」 「与其感恩戴德地求他人恩赦,我还是更想把命掌握在自己手里!成则王天下,岂不快哉!」 「此事母后一无所知,儿臣只恳求父皇饶她一命。」 三皇子从地上站起来,仰天狂笑:「儿臣愿以死谢罪!」 言罢,他朝离他最近的一柄长枪疾冲而去,直将自己贯在枪戟之上。 「老三!」 皇上悲鸣一声,仰面倒下。 我站在人群背后,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整个人如同立在泥浆之中。 三皇子以如此决绝之姿自戕,便是我心中都有些动容。 他错了吗? 他所求不是万万人之上的那个至尊之位,而是他的母后。 可若纯妃知道,自己的孩子为了自己而造反身死,又该是何心情,又如何独活于世? 天子杀殉,不论老幼,即便有子,只要其子不是皇帝,也难逃殒命。 为了皇权,何其残暴。 那日后,一向康健的皇上卧床不起,不理政务。 太子日夜不眠地侍奉在侧。 直到我又一次听到那个声音。 「太子想见宋清欢。他每日再累也要去皇后那坐一坐,便是听皇后说,宋清欢常去凤栖宫。」 「他想,总能碰到一次吧。」 「可谁知宋清欢竟再也没去过一次。」 听到这话,我放下一切,直奔凤栖宫。 12. 凤栖宫中,只太子一人立在院子中。 春日的海棠花,落了他一身,也不知他站了多久。 看到我,他笑了。 如初春的湖面,冰面骤裂,潋滟非凡。 「你终于来了。」他说。 「我还未谢你。」他双手抱拳,向我躬身一拜。 「谢什么?」 「谢你大义,察觉到叛乱迹象后果断地求援朱老将军。若不是他们一帮老将从中援助,仅靠我带回的一百骑兵怕是九死一生。」 「谢你机敏,面对三皇子的试探,应对得当,避免打草惊蛇、功亏一篑。」 「谢你平安,不论是宋清歌,抑或是其他人意图伤你,你如今,都好好地,站在我面前。」 「我易遂,何等天赐之福,能得你相助,能看着你平安。」 说着,他便红了眼,只手将我揽在怀里。 「清欢,谢谢你还在。」 我被他字字句句说得心中酸涩,只拍了拍他的背应:「我在呢。」 13. 再见到太子时,他已不是太子,而是皇上。 他的父皇以病重为由退位,做了太上皇,将皇位传给了他。 他登基那日,大赦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