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憋着容易憋出毛病。只见原本颤抖中的身体忽然僵住,谢小宝缓缓转过头,猩红着眼,咬牙切齿道:「如今连你这个丫鬟也敢欺我?」「滚,给我滚!」他冲我吼着,一挥手把床边的碗全扫到了地上。稀粥汤药撒了一地,一片狼藉。要不是气氛不对,看到他顺着嘴角流进去的鼻涕,我差点笑出声。不过我没敢笑,还是滚了,滚到草垛上躺下。本以为少爷发了脾气后累得睡了,晚些时候却听到床上传来他的说话声。...
这样憋着容易憋出毛病。
只见原本颤抖中的身体忽然僵住,谢小宝缓缓转过头,猩红着眼,咬牙切齿道:
「如今连你这个丫鬟也敢欺我?」
「滚,给我滚!」
他冲我吼着,一挥手把床边的碗全扫到了地上。
稀粥汤药撒了一地,一片狼藉。
要不是气氛不对,看到他顺着嘴角流进去的鼻涕,我差点笑出声。
不过我没敢笑,还是滚了,滚到草垛上躺下。
本以为少爷发了脾气后累得睡了,晚些时候却听到床上传来他的说话声。
我不敢随意搭话,只竖起耳朵听了听。
他的声音轻飘飘的,像是在喃喃自语。
「你说得没错,我是没用,我就是个废物,躺在这连自己上茅厕都做不到,谈什么救她?」
「她老打我,应该是恨我的吧?出生害死了娘,后来又气死了爹,现在连她也……」
声音越说越哽咽,最后消失在喉间,只传来压抑的呜咽声。
我没有说话,静静听他发泄。
回想起幼时和阿娘吃糠咽野菜,饿得受不住就去偷大夫人的小白狗的鸡腿。
那时我就想,人为什么活着,难道就为了和这狗争食吃?
后来阿娘把破布衣衫撕成条,挂上房梁,摇摇晃晃踩上那凳子。
我以为她做了个秋千,抱着她的腿撒娇,让她先给我玩。
阿娘满脸泪水,咬咬牙又熬了下去。
一直熬到将我送进傅府,遇见夫人。
我才第一次觉着,这人得活着,只有活着才能遇到好的事,好的人。
才不枉来这世间走一趟。
那一夜我听见自己对少爷说:
「只要夫人活着,我们便有希望。」
「只有我们活着,夫人才有希望。」
为了防止少爷又拉裤子,我将他托给一个整日来我们屋内闲坐的张寡妇照看,揣上一个馒头就进城四处打探。
看守牢城的牢头嘴特别牢,我死皮赖脸磨了几日才透露了点消息给我。
他说永元例律规定立春之后不得刑杀。
距秋后问斩还有八个月,在这之前筹够赎刑的罚金也可免除死罪。
赎买两人需得五十万钱,即五百两银子。
也就是说,我得赚够这五百两银子才能救夫人和傅大人。
虽说把我卖了都凑不够零头,可总算是有了盼头。
我细细盘算着该如何在八个月内筹到这笔巨款。
夫人的布行是指望不上了。傅家才落了难,同行对家就趁机找了地痞来砸店,美其名曰替天行道。
这贪墨灾银的罪名败了名声,百姓也不愿来买布,没几日伙计纷纷另谋他路,走了个干净。
盘算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
急着回村告诉少爷这个消息,没承想却惊扰了张寡妇。
茅草屋内,张寡妇坐在床边,双手紧握少爷的手,不知在说什么笑得前俯后仰。 少爷紧贴后墙,单手抚胸,满面通红,不知是羞的还是怒的。 见我进屋,张寡妇才不舍地放下他的手,一步三回头,声音柔得能掐出水。 「宝,明日我再与你细说这手相的精妙之处。」 我是有些识人之才的,就知道把少爷托付给张寡妇准没错。 前几日还面色惨白,郁郁寡欢卧床不起的人。 现下已是面色红润,有力气用手擦床了。 甚好。 少爷见到我,破天荒主动同我说话,皱着眉吩咐我打盆水给他净手。 净手?! 我环视四周。 茅草木板潦草搭一起的草屋,光穿过稻草间隙在泥地上留下斑驳。 要是下雨,屋内屋外应是没啥区别。 他是对我们的处境有什么误解? 是什么给他错觉认为这里有盆有手帕可以给他净手? 可他是少爷,我是丫鬟。我认命,找了一圈,最后只得将湿了水的衣袖递到他眼前。 他的眉皱成深深的川字,犹豫、纠结半晌,在我手酸准备放下时,他又一把扯了过去。 仔仔细细,里里外外擦拭他那纤纤玉手。 可不就是纤纤玉手,金贵的咧。 一个没忍住,我将腹诽脱口而出:「张春姐人干干净净,你这么嫌弃做什么?」 人美心善张寡妇,不仅辛苦照看他,还给他逗乐为他看手相。 他这副嫌弃的样子要是被村里稀罕张寡妇的叔伯们看到,指不定这伤要养到什么时候。 许是看手相时扯了胸骨,少爷龇牙咧嘴躺下,闭着眼喘了好几口粗气,便又如死尸一般。 怪我多嘴。 当夜,还真下起了暴雨。 屋里屋外确实没区别。 我扯了几片大扇芭蕉叶给少爷遮雨,唯恐他又冻到烧起来。 穷人实在不敢生病。 不知何时雨停了,我竟举着芭蕉叶就睡着了。 醒来时一睁眼我甩开芭蕉叶,伸手就去摸少爷身上的衣服。 微潮,无甚大碍。 少爷斜倚着床榻,不知醒了多久,正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我。 「你只是丫鬟,不欠傅家什么,自行回家便是,不必做到……这个份上。」 我擦了擦嘴角,无所谓地摆摆手。 「为所爱之人,我心甘情愿。」 这世间我最爱之人,除了阿娘便是夫人。 夫人待我如亲妹,给我银子,教我做人。 更是她,让我知晓这世间女子除了给男人当牛做马,还可以为自己而活。 相比之下,我为她做的根本不值一提。 话音刚落,屋内便响起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声。 只见少爷单手压胸,咳得龇牙咧嘴,面目狰狞。 我连忙上前替他顺气,他却好似见到什么洪水猛兽,边咳边向后墙靠。 我尴尬地收回手。 他这反应弄得我像是在调戏黄花大闺女似的。 不过,看他面红耳赤的,约莫是快好了。 等他好了,我便可以甩手走人,专心搞银子赚赎金。 自从被张寡妇摸了手,少爷就明令禁止张寡妇踏入屋中。 可这小破门根本拦不住人,于是他命令我带上他一同去摆摊。 想了想出去透透气可能对他恢复有利,我便将他背上了板车。 摆摊能赚几个钱,可能连饱饭都不够。 可城里所有店家都不用我,眼下也没了更好的法子。 总得先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