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地，穆言衡就看到林皎月跪在黄沙中的单薄背影。 再远处，单于冒顿正拉着弓朝她瞄准—— 穆言衡眼神一凛，勒马拉弓，一箭朝冒顿射去！ 锋利的箭矢擦过林皎月手臂，直直射进单于冒顿的马上。 林皎月回头，就见穆言衡骑着黑马匆匆赶来。 他扫过满地尸骸，以及林皎月怀中死去的贺寒郗，最后落在她红肿的眼眶。 莫名的，穆言衡心里有些异样。 他压下情绪，看向单于冒顿，眼里尽是战意：“这是楚国国境，单于是想今夜开战吗？！” 单于冒顿笑了笑：“我可不是来打仗的，而是为了追这个女人。” “毕竟她的滋味还不错！” 穆言衡心脏无端憋闷了瞬，但随即拔出寒刃，直指匈奴：“退，还是战？！” 冒顿脸色一沉，他看了眼穆言衡身后的数十万将士，终究还是选择离开。 不等穆言衡下令，大楚将士立刻上前为战死的兄弟收尸。 林皎月只是呆滞的站在原地，朝阳下，她满身的鲜血更加鲜明刺目！ “林皎月，过来。” 此话一出，林皎月转头看向他，眼神里一片空寂，不见一丝爱意。 穆言衡心咯噔一下，不等开口。 林皎月就走了过来，递来一浸染着鲜血的护身符：“这是贺副将的遗物，他临死前说……说要把它带回京给他母亲。” 她每说一个字，喉间都一阵哽涩。 穆言衡垂眸看着，伸手接过：“好。” “其他事等回营再说。”话落，他便带着士兵朝楚国大营回去。 林皎月却没动。 她看着远处为保护她而死去的将士和贺寒郗，眼泪夺眶而出。 她只恨自己没能直接死。 若死了，贺寒郗就不用冒险带人来救她，这么多楚国的将士也就不会就此丧命。 命数无几，清白不在，家人尽亡，所爱之人另有所爱…… 林皎月找不到活下去的意义。 她抬头看着天空，沙漠的日升格外的美丽，漫漫朝阳映衬着血流成河，触目惊心。 也许死在这里也不错。 做下决定，她拿起了贺寒郗身边的剑，抵在脖颈。 穆言衡回头就看到了这一幕，心里猛地咯噔一下：“林皎月！你干什么？！” 他连忙跳下马背，冲过去，欲要夺走她手中长剑。 却终究晚了—— 林皎月猛地一使劲，鲜血瞬间喷薄而出，染红了整个天空。 穆言衡只来得及接住她倒下的身躯，他泛凉的大手捂住她脖间的伤口，想将血止住，但无济于事。 “林皎月，你挺住，我现在带你回军营，林伯阳一定能救你！” 听到林伯阳的名字，林皎月眼神亮了亮，但转瞬就越来越模糊。 师父……应该会原谅她唯一一次任性吧？ 林皎月嘴里涌出了大量的血，鲜血瞬间染红了那件早已血迹斑斑的里衣。 她颤抖着手掏出一个锦帕交到穆言衡手中：“从此我们……再无干系！” 穆言衡打开，就见上面端端正正地写着的，赫然是云家之女云皎月和他的赐婚圣旨！ 这个东西为什么会在林皎月手里？！ 一个荒唐的念头从心口冒出，穆言衡心中第一次感到害怕。 他紧抓着林皎月的手：“你到底是谁？” 林皎月躺在他的怀里，第一次感受他身上的温度，却发现自己冷的可怕。 “穆言衡……我姓云……云皎月。” 话落，她的手从穆言衡的掌心骤然滑落，砸在黄沙上。 头一偏，气息全无。                 第11章               这时，沙漠下起了大雨。 淅淅沥沥地落在林皎月和穆言衡的身上，瞬间被染成红色。 林伯阳匆匆赶到，强忍住难过，将林皎月的眼睛给合上：“将军，节哀。” “不可能，不可能，她不可能死，我受过无数次箭伤，不都是救过来了吗？” “之前为了救将军，皎月不惜将毒吸出来，体内毒素尚在，后来体内又淬了毒，本来就奄奄一息，再加上这致命伤，怕是回天乏术了。” 穆言衡还是不敢相信：“不，不可能……” 他不相信林皎月怎么可能就这么死了！ 可当林伯阳想要将其安葬的时候，穆言衡突然开口说：“她不愿意留在边关的，我要带她回去。” 边关全是林皎月的伤心之处，她一定想回京都。 林伯阳了然。 随后林皎月火葬，穆言衡将她的骨灰放在了床榻边上。 一想到林皎月的第一次，他无情离去，自己都想给自己一个巴掌。 生前无夫妻之举，日后他便百倍返还。 三日后，楚营里。 穆言衡将那婚书看了一遍又一遍，眼泪不自觉地从眼角流了出来。 如果自己早赶到一点点，或许他们就还有救。 若不是……2 这时，门外传来了通报：“将军，姜姑娘说想要见您。” 穆言衡脸色微变，眉头皱起，双手也不自觉攥紧。 刚走出帐门，便看到了迎面走来的林伯阳。 “将军，奸细一事，我相信并非是皎月所为，还请将军多多留意身边之人。” 他说的很坚定，所指之人亦很明确。 穆言衡没有看他，只是点点头便离去了。 营帐中。 短短半日，姜雨夭原本洁白的衣裙已经布满尘土。 她楚楚可怜地坐在地上，眼眶微红，应该是哭过了。 听见脚步声，她立刻抬头循声望去。 见到来人是穆言衡后，她忙从地上站起来：“言衡哥哥，听说林大夫去世了，我心里好生难受。” 穆言衡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 姜雨夭被她看的有些心虚，弱弱道：“言衡哥哥……” “你看看这是什么？”穆言衡猛然将一张纸条拍在桌上。 姜雨夭将纸条展开，眼神有些闪躲：“这不是林皎月联系匈奴的纸条吗？” 穆言衡冷冷道：“可认得这墨水？” 姜雨夭一怔：“不就是普通的墨汁吗？” “那你再看看我这上面的墨汁是什么？”穆言衡拿出自己的书信。 姜雨夭身子一震。 穆言衡居高临下地瞧着她：“还要我说的更清楚一些吗？整个楚营只有将军营的墨汁是松烟墨。” “言衡哥哥……”此话一出，姜雨夭眼眶瞬间红了，“我不知道，我一个女儿家，对于墨水并不了解……” “云家之女六岁便入了私塾，十七岁便是名动天下的才女，你说你不懂墨？！” 一锤定音，姜雨夭一下瘫坐在地。 穆言衡冷笑着一把掐住她的脖子：“为什么诬陷林皎月？！” 姜雨夭垂死哭喊：“我没有！我只是看到有人行迹有疑，并不知道那是林皎月！” 穆言衡的眼神微动。 姜雨夭见状忙装娇弱，睁着可怜兮兮的眼睛看着他：“言衡哥哥，你相信我。言衡哥哥，你放手，我……我快喘不过来气了……” 穆言衡攥紧手掌：“相信你？我就是太相信你了，才白白牺牲了那么多将士！” 姜雨夭的脸色涨的通红，双手一直在拉穆言衡。 穆言衡眼神猛然凌冽，将她甩到地上。 姜雨夭坐在地上，不停地咳嗽。 穆言衡看也没看就走了出去，吩咐道：“姜雨夭乃匈奴细作，即日斩首！”                 第12章               林皎月醒来之时，发现自己躺在软塌上。 下一瞬，她就觉得头像炸了一般的疼。 林皎月陷入了困惑，自己不是死了吗？ 怎么还能感觉到疼？ 难道说她还活着？ “小姐！”一个调皮的丫鬟跑了进来，“快起来，要去私塾了。” 林皎月恍然被她拉起来，愕然大惊—— 这个丫鬟是多年前死在回京路上的雨凝！ 下一刻，林皎月被雨凝拽着换上了衣衫，复杂的长袖装，让她梦回京都。 忽然，她明白了，自己居然回到了过去！ 林皎月抬起手，发现自己的手掌也变小了，她连忙问道：“雨凝，今年是何年？” 雨凝困惑了一瞬，说：“小姐，你睡糊涂了？今年可是正鸿26年！” 正是九年前，林皎月还是十六岁的时候！ 这个时候，她还没有和穆言衡订婚，云家也没有举家去过边关！ 一切都来得及改变！ 林皎月……不，是云皎月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双目冷静。 这一世重来，她再也不会与穆言衡有任何关联。3 无论是改变云家的命运，还是自己的命运，这都是最关键的。 只要不订婚，云家就不会去边关！ 雨凝见云皎月一副凝重的样子，不好开口打断，但是现在的确很晚了。 “小姐，要快点了，不然迟了，会被先生骂的！” 云皎月不得不回神来，连忙梳妆打扮，穿上昂贵的服装，戴上精致的金饰，好一个标志的官家小姐。 谁能想到，身为兵部侍郎的女儿，未来会被单于玷污…… 云皎月一想到这个就不由得握紧了拳头。 这一切都不会发生的。 她在心里发誓。 没过一会儿，云皎月坐上马车，拉开车帘看着外面的美景，心里感慨万分。 物是人非的感觉，让她的内心都苍老了不少。 一点也不像是十六岁的少女。 就算是前世死去的时候，也不过二十多岁啊！ “小姐，我们到了！”雨凝拉开车门，扶住云皎月伸来的手。 云皎月默不作声，一步步走下车。 她站稳后，随即抬头看向牌匾——麓韵书院。 这是一所管家小姐少爷们共同学习的书院，分红梅班和君子班。 君子班都是少爷，红梅班则都是小姐。 但是平日里交流都是可以一起的。 云皎月回想起以前的日子，找到了自己的书桌，便安安静静地坐了过去。 倏然，班上安静了一瞬。 云皎月疑惑地抬头看去，只见众人纷纷转回头，不再看她。 “怎么了？”云皎月转头询问雨凝。 雨凝笑嘻嘻地说：“小姐，你忘了？你三天前写的文章受到了陛下的赏识，这些人都在嫉妒你呢！” 猛然间，云皎月想起了这件事。 她十六岁时，才女之名初显。 十六岁的姑娘虚荣心很强，一次次文章被先生递上去，多次引起皇帝的注意，从而促使了云家和穆家的婚事。 云皎月心生不宁，看来以后要低调点了。 突然，外面传来的吵杂声，她好奇地抬头看去，发现姑娘们都围在花园前，纷纷往外看。 云皎月好奇地走过去问道：“怎么了？” 被问的姑娘连忙说：“是楚国少年将军穆言衡！他来书院了！”                 第13章               云皎月微愣，来不及细想，她垂下眼帘，随即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穆言衡的事情，她不想理会。 不一会儿，夫子抱着书走了过来，看到花园里乱哄哄的，不由得皱起眉头：“在做什么？” 姑娘们吓了一跳，不敢随便乱造次，纷纷回了书堂。 云皎月全程没有抬头，坐在角落里默默地看书。 夫子讲得慢悠悠的，不少小姐昏昏欲睡，让自家的丫鬟挡着点。 云皎月再听一遍发现触动不少，历经了那么多苦难，这些圣人经文好像变得更有道理了。 课后，云皎月准备离开。 雨凝问道：“小姐，今日我们要去麓湖游船吗？” 离书院不远有一个小湖，以往云皎月都会和小姐妹们去游船谈心。 三年呆在边关，云皎月都快忘记了自己还有这么悠闲的时候。 “今日也去。”云皎月说。 平日里和官家小姐们打好关系也是非常重要的。 雨凝听后乖乖跟在云皎月身后。 倏然，云皎月停下了脚步，雨凝撞到了她的背后。 “小姐？” 云皎月目光灼灼地抬头看着门口站立的少年。3 他玄衣墨发，白玉发冠，剑眉扬起，漆黑不见底的眼眸，如同一潭深水淹没得人无处喘息。 是穆言衡。 云皎月呼吸慢慢凝固。 看到他的那一刻，只觉得喉咙干哑难忍。 “穆将军！”身后的官家小姐看到穆言衡，连忙兴奋地小步上前，“不知穆将军可是在等什么人？” 穆言衡的目光微微一抬，扫过了所有人，随即落在了云皎月的身上。 云皎月只觉得自己全身汗毛都竖了起来，好似受了惊吓的猫咪，连瞳孔都缩起了。 “听闻陛下夸赞的《金晨录》，在下想见见写这篇文章的姑娘，探讨一下学识。”穆言衡拱手解释道。 顿时，众人转头看向云皎月。 穆言衡迅速察觉到了众多目光所在之地，谦虚地上前问道：“这位便是云小姐么？” 云皎月攥紧了衣袖，她心里有点紧张。 这一切的发展和她所知道的不一样！ 前世，穆言衡和云皎月在京城从未见过一面，更别说穆言衡会来书院找她！ 再过一年穆言衡又要出发去边关，这段时间应该也在准备出征，怎么有时间来书院闲逛？ 云皎月久久没说话，雨凝赶紧拉她一下。 云皎月猛然回过神说：“是我。” 穆言衡双目一亮，刚要说话，就被云皎月打断。 “不过我写的时候是大哥帮我过了目，算不上自己的作品。”云皎月平平淡淡地说，“如果穆将军想要探讨学识，可以去找我大哥，你们同为男子，应该更有共同话题。” “我……” 云皎月几步上前，毫无俱意地抬头看他：“让一下，你挡着出门的路了。” 穆言衡显然被她强硬态度怔住了，他犹豫了一会儿，让开了道路。 云皎月迅速往外走去。 雨凝见状也飞快跟了上去，她回头看了一眼书堂门口，发现穆言衡站在原地久久望着她们的背影没有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