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说徐亚飞还未入职白云，黎应平却首先介绍她，明显是颇为看重她。 黎应平虽然没说具体职位，但林永生对日本旭筱公司非常熟悉，这是国际上领先的塑胶光纤材料及制品生产公司。他不用猜，也能想到徐亚飞担任的职位一定是负责新材料项目。 白云股份此举，无异于是铁了心要进军塑胶光纤新材料领域。 林永生面上神色未动，却再次握住黎应平的手，稍稍用力。 黎应平立即明白再次握手的分量与意义。 林永生一双锐眼落在徐亚飞身上，“徐总对于重庆新材料行业来说，是老相识了。我没记错的话，重庆发改委有关促进新材料事业发展的蓝皮书，就是徐总执笔的吧？” 徐亚飞愉快的笑了起来，对林永生生出一种英雄惜英雄的感觉，“没想到林总有关注这份蓝皮书，这是我当年出国前，收到重庆发改委邀请，抽空主笔的。” 林永生这大半年都雾蒙蒙的一颗心，此时犹如拨云见日般爽利。 一行人先去金万总部和研发基地参观，然后去往新材料生产基地。 一进入生产车间大楼，徐亚飞掩不住的兴奋，等不及林永生介绍解说，她就自个儿往楼梯上爬去，一层楼一层楼的查看这套高耸的设备。 林永生带着黎应平，向其余众人一一介绍。 黎应平看着默不作声，却将徐亚飞举动尽收眼底，神色中闪过不易察觉的满意。 的确，顶尖人才除却专业能力及人品加持外，发自内心的热忱才是成为行业人才天花板的根本原因。 徐亚飞看得很慢，落在了后面。 林、黎等人看完一圈，在六楼驻足攀谈，徐亚飞才追了上来。 她神情愉悦，“我去日本前，在中科院理化所看到过通讯级塑胶光纤的中试线，那时，我也想过，我们国内什么时候会有自己的生产线。” 她对林永生感叹，“林总，从中试线到千万吨级的生产线，中间的这一步，金万作为一家民企来扛起这面旗子，走得不容易吧。” 林永生看看徐亚飞，又看向黎应平，心中万千情绪翻涌，面上却平静如常，“金万对新材料的未来，一直都很坚定。我们遇到不少困难，现在也还在失败边缘挣扎。” 他继续说，“谁来扛这个旗子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这项事业究竟能不能完成。在这个过程当中，金万能做的事情，一定会尽心尽力去做。” 过去，林永生想要做新材料领域闪闪发光的主导者，而现在，他却甘于转做幕后英雄，一心只想促成这项事业尽快到达它应该到达的未来。 顾尧南心中微震，抬眸看向林永生，却没想，和站在林永生旁边的孟清歌目光撞个正着。 他眼神凝滞在她身上，似乎想要探究出她此刻所思所想。 直到白云股份生产副总过来跟他说话，孟清歌才将目光移了开去。 林永生带着黎应平一行往天台走去。 太阳正徐徐落下。 落日熔金，炫目的颜色在天边缓缓流动。 林永生极目远眺，看着夕阳，一改刚才的随和，面容变得冷峻，“黎总，花六个亿，买了一套市场估值六亿的设备，外加一栋研发大楼，说白云股份贪婪，一点也不为过吧。” 不待林永生话说完，刚才还在小声探讨的众人，瞬间都收了声，屏息静气，只用眼角余光注视着黎应平。 黎应平心里清楚，这件事，在外头人看来，白云股份多少有点趁人之危的意味。 但是白云将战略升级核心放在新材料产业上，这把豪赌的风险确实太大。 他从来不是什么趁虚而入的人，但是对金万当下的状况来说，白云作为唯一的接盘手，他先得成就自己，才能成就别人。 黎应平踱步过去，和林永生并肩而站，他望了望沉入西山的太阳，沉默着双手抱臂站定。 天台上的空气沁着炎热的寂静，连风吹来涌过的呼啸声都格外刺耳。 很久以后，黎应平才缓缓说，“林总，贪婪是商人的本性。你我都是贪婪的人，你贪的是新材料未来的商业价值，我贪的不只是一栋研发大楼，我贪的更是新材料的未来可以实现，可以应用到国内外各个不同的行业。” 他转向林永生，“与其说我贪，倒不如说我的野心太大。” 夕阳的光，拓在黎应平身上，他虽然年近半百，个子不算高，但身姿挺拔，自带着一种让人不敢随意亲近的气场。 林永生面色严肃，透着扑面而来的威严，“黎总，你要知道，金万在新材料方面的专利技术就有 329 项。” “我知道，”黎应平看向站在他身后的徐亚飞，“徐总作为行业内的顶尖人才，在我们谈到新材料产业未来时，她就一五一十的告诉我金万在技术方面的实力了。” 林永生脸色有些微妙的变化，黎应平心思转念又沉了下去，开口说道，“这次，金万技术入股，我知道是我占你便宜。如果林总想要更高的份额，我们之间有协商的余地。” 黎应平这番话，坦荡又大气。 林永生背着手，在原地踱了几步，站定在黎应平面前，“我不是为了股份，我的意思是，这 329 项专利，我对白云股份全部透明化。” 黎应平愣了一下，他笑了起来，“全部透明化？你就不怕后面我将你踹出去吗？” 林永生定了定神，皱着眉头审视了黎应平片刻，“我们都有押中新材料的野心。靠你一个人的野心走不远，但加上我，你至少能走很远。” 林永生过去想在这个领域，让金万成为当之无愧的规则制定者，一枝独秀。 但今天，他必须借力白云股份。 孟清歌心思跟着林永生起伏了无数遍，顾尧南亦是如此。 他们太了解林永生了，了解他的初心，了解他的执着，所以他们才会害怕林永生执念于那套设备和研发大楼，直至最后金万彻底输掉。 此刻，林永生的话伴随着呼啸的野风拂过来，他们的心思彻底定了。 “事成与不成，看的是野心和经验，黎总，我的经验绝对让你事半功倍。” 第51章 冲破云霄 总归是有惊无险，这件事顺利得出乎孟清歌和所有人的意料。 参观完毕，金万、白云进行技术商讨，孟清歌和顾尧南不方便参加，先回了基德。 内环高速上，顾尧南一路都没说话，似乎在想着什么。 孟清歌用余光扫了眼安静坐在副驾驶上的顾尧南，开口问，“你想做金万的案子，是为了什么？” 顾尧南也看向前方车流，眼里倒映出汽车尾灯的灯光，“为了什么，可能是为了大家都能好好生活吧。” 孟清歌似乎并不完全相信，他声音又冷又平，“是吗？” 顾尧南神色一凛，她侧过头去，看着坐在她旁边的这个男人。 孟清歌却连眼风都没再扫过来一下，“除了不想让那些无辜的普通家庭受牵连之外，还为了什么？” 孟清歌等着听她的回答。 顾尧南却从这话里听出了别样的味道。 孟清歌并不信任她，不相信她如此搏命的帮助金万仅仅是因为她“大公无私”。 顾尧南心里有些窝火。 在金万的案子上，她思忖自己绝无龌龊之处。非要说的话，她和孟清歌最多算是互相利用。要论她有什么私心，她唯一的私心就是报恩。 “工作，就如条条蛇都咬人，不要被咬了就哭泣，而要学会反击，打它的七寸。” 当她还是这行彻头彻尾的新人时，林永生鼓励她的话，言犹在耳。 还有那张在众人的笑声中，林永生递给她擦眼泪的纸巾。 这是她后来这许多年，再累再苦也在这个行业中扛下去的原因。 除此之外，还为什么，还能为什么？ 顾尧南想起何恒轩有意无意在她面前暗示，似乎基德已经开始流传有关她的谣言…… 她克制着自己，“边总，资产评估圈，都说我靠美色上位……” “我不会评判你的过去，”孟清歌没给顾尧南继续往下说的机会，立即将话接走，“我只看你现在做得怎么样。” 顾尧南看向孟清歌，目光笔直带着一股焰火般，“边总，你对我信任与否，那是你的事情。” “你以为我来基德是想睡你吗？”顾尧南继续往下说，“睡你，那只是跟朋友开的玩笑，但是想睡你，也可以是我的欲望。毕竟你的皮相好，做个性幻想对象也很不错。” 孟清歌风波不动，车子稳稳的高速行驶在车道内。 “我来基德，说明你给的条件，是我看得上的。” 顾尧南声音很冷，她很清楚，在职场上，有些试探就得硬气的回顶回去。 她毫不示弱，“此外，你跟我下过赌注，只要我赢了，我就可以晋升到合伙人，拿到话语权。” 孟清歌下颌线紧绷着，显得更加锋利，对于顾尧南的直接和勇猛，他在心里敲上了一记警钟，面上却只是神色冷峻，不发一言。 “边总，你要记住，金万与白云的合作只要推进的顺利，你虽然是我的老板，但是我们也将平起平坐。” 顾尧南说完这句话，坐在座位上，再没吭声。 孟清歌看了眼后视镜，将方向盘往右边轻轻一拨，下了内环高速，整个人看不出任何情绪来。 白云股份回去苏州后，林永生终于同意商谈技术入股的框架和细节。 经历各种挫折和磨难的金万管理层，快速的在周五凌晨敲定了合作及谈判方案，并在孟清歌沟通下，和白云股份约定于周五早八点召开视频会议。 万里长征迈出最关键的一步。 顾尧南不由得长长松了口气，但她并不敢放松，她还得盯着接下来的各种动向。 黎应平再次发挥出自己草根出身的彪悍作风，一旦确定战略方向，就在战术上力排众议朝着既定路线坚决推进。 但这也不妨碍金万和白云股份的技术合作协议，谈得异常艰难。 每次中场休息，林永生从会议室出来，都面色铁青，双唇紧闭，一言不发。 黎应平也拍了好几次桌子，但他转头和另一边同步推进的中泽环保谈判时，依旧是笑容满面。 双方都是商场上的老手了。 彼此要考虑的方方面面太多，在很多问题上不能轻易让步。 现在谈得多难看都没关系，真谈成了，一顿酒就又是好兄弟。 所有人都满怀希冀，全力推动此次合作。 但也有人，并不希望看到这样的局面。 有债权人在这周二就恰好的掐着点诉至法院，以债务清偿为由，向法院提出申请，强制金万破产清算。 法院的通知于周五下午快六点时到达金万，先前还一片欢腾的气氛，瞬间由山峰跌落谷底。 有人不住叹息天要亡金万，有人忍不住摔了杯子，有人转身打电话咨询做律师的朋友。 短时的沉默后，气氛又变得格外紧张。 金万此番是生是死，全维系在了此次谈判上。 如果七日内，金万能和白云股份签署协议，载明白云股份出资六亿元购置金万资产并进行技术合作，金万将其提交法院，才有望让法院据此驳回债权人的申请。 接下来的几天，谈判继续进行，双方在持股比例及调整条件、后续反稀释条例上多有分歧，谈判一度陷入僵局。 但这也是林永生摆出的姿态，没有这必要的一步，在今后合作上，金万很容易陷入被动局面。 最终，金万做出让步，黎应平也很快回敬，在其他条款上予以了倾斜。 他拎得清得很，在重庆这地盘上，白云股份初来乍到，金万这码头他也必须要拿出诚意来拜一拜。 双方终于达成一致。 金万也得以赶在限期内向法院提交异议。 事情终于迎来重大转机，顾尧南稍稍放下心来，这才想起自己身上还时不时给她找不痛快的那颗囊肿。 她找简源源陪自己去复诊。 在医院耗去一个下午，结果出来：按时吃药，继续等待手术排期。 这是好消息，顾尧南高兴的顶着还没落坡的大太阳，拉着简源源爬坡上坎，要去吃那家她从小吃到大的串串。 这家老店开在一条小巷子里，店面并不大，摆满了各种串串的冰柜占去了一半面积。 顾尧南一进门，老板就热情招呼她俩，顾尧南端了铁盘子去拿串串。 看着她把盘子堆得老高的回来，简源源伸手捏她鼻子，“你这是饿了多少天？又忙起来顾不得吃饭？” 她心疼多过埋怨，伸手将荤荤素素的串串，一起放进咕嘟咕嘟翻滚着香气的红汤里。 “今天高兴。”顾尧南嬉皮笑脸的回答，她素来在简源源面前没个正形。 牛肉煮好了，简源源从锅里拿了一把递给顾尧南。 她一根一根的抹下来吃。 麻辣香鲜刺激着每一根神经，她觉得所有的味蕾细胞全都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