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莹莹愣住，看着他的眼神掠过丝诧异。 军人独有的气势让对面两人惶恐后退，悻悻离开。 见两人走远，许卫东直接把钟岩背到身上，朝村东走去。 担心父亲伤口的钟莹莹急的脱口而出：“卫东，卫生院在北边。” “你要是想他再被抓，可以送他过去。” 许卫东冷不丁的话让她面色一僵，最后也只能强忍心疼跟了上去。 直至到了一个偏僻山腰的荒废茅屋，许卫东才把人放进里头一张破床上。 钟莹莹活了两辈子，第一次知道山腰有这么一个地方。 环顾陌生房屋，她疑惑：“这里是……” “许家几十年前的老房子，旁边没屋子，平时不会有人来。” 许卫东关上摇摇欲坠的窗，眉眼依旧冷漠。 但钟莹莹却真心感激：“谢谢……” 如果不是他出面，父亲可能要被拉去公社批斗，甚至像先前那些老师一样，被活活饿死都有可能。 然而许卫东却板着脸警告：“在这儿不代表没事了，如果不想惹麻烦，就管住自己的嘴。” 说完，他转身离开。 望着那冷决的背影，钟莹莹心里五味杂陈。 让父亲暂时摆脱麻烦，已经是他对自己最大的仁慈了吧？ 顾及父亲的伤，钟莹莹也没时间多想，跑回家偷偷抱了床被子。 因为许卫东的叮嘱，她不敢去卫生院，只能上山采点草药磨碎了给父亲治伤。 几天后。 钟莹莹给父亲送完饭，采了草药正准备回去，半道上一个身影突然窜出来，挡在她面前。 抬头看去，竟然是曹明华！ 他梳着背头，故作温柔地喊了声：“莹莹。” 钟莹莹面色一沉，绕开他就要走，却被他拉住手：“你怎么回事？自从那天我叫你磕破头之后，就开始躲着我了。” “你是不是生气了？可我不是为了你好，你不也一心想着回城——” “住嘴！你少拉拉扯扯，别忘了我是许卫东的媳妇。” 钟莹莹冷脸甩开。 谁知曹明华笑了，还朝她靠近：“行了，这里又没别人，装什么不熟啊……” 钟莹莹忙疾步后退，拉开距离，沉声警告：“曹明华，你再靠近，我就去公社举报你！” 见她像是来真的，曹明华也恼了：“好啊，你去举报，我也好跟别人说，你以前是怎么跟我黏黏糊糊的。” 说着，又上前想要抱她：“还许卫东的媳妇？当初你可是亲口跟我说他就一臭石头，不解风情。” 对方的触碰让钟莹莹只觉恶心，她用力甩开：“别碰我，我嫌脏！” 曹明华目光一狞，狠狠将人一推：“脏？你跟我睡觉的时候可没嫌我脏？” 放屁！ 她什么时候跟他睡过觉！？ 钟莹莹被推得后仰，一时间没来得及还嘴。 ‘砰’的一声闷响，她后背撞在一个坚硬的胸膛，回头看清来人，顿时白了脸。                 第6章 四目相对，许卫东冷冽的目光刺的钟莹莹脸色发白。 曹明华眼见事态不好，一溜烟跑没影了。 路上只剩钟莹莹和许卫东，男人冷冽的威压比早上的霜还冷。 顶着威压，钟莹莹试探着扯住男人的胳膊，解释：“卫东，你别听曹明华胡说……” 不料，许许卫东却后退一步，淡漠斥责：“离我远点。” 这嫌弃，刺得钟莹莹又委屈又难堪。 她干脆豁出去，一把扯破自己的衣领，挡在男人的面前：“我跟他没有一点关系，你不信，可以亲自检查！” 话落，衣领被拉的更下，余晖中，精致锁骨下莹白的一片像是渡上了层暖光，眼见沟壑春光都要露出来—— “住手！” 男人沉哑的低吼让钟莹莹浑身一怔。 下一秒，许卫东脱下自己的外套，迅速盖到钟莹莹身上：“青天白日的，你不嫌丢人？”

她一哽，眼泪情不自禁湿了眼眶。

他连解释都不听，不这样，那她还能有什么办法？ 女人水润的眼眸溢满委屈，仿佛一碰就碎。 不知怎么，许卫东心头莫名一软，扭开头吞咽了下喉结，冷道：“回家。” 钟莹莹愣着，一时没反应过来。 等回过神，他已经往家走去，连忙跟上。 捏着身上的外套袖口，她犹豫了半晌才轻声问：“你是来接我的吗？” “去公社打电话，路过。” 许卫东目不斜视，恢复以往的冷漠。 钟莹莹垂眸，眼中划过抹失落。 果然又是自己自作多情了，许卫东不喜欢她，甚至称得上是厌恶，他怎么可能这么快接受她，关心她？ 一路上，两人没再说话。 直到进了家门，钟莹莹终于鼓起勇气，朝那挺拔的背影开口：“既然我已经嫁给你，这辈子我都是你的人，你能不能试着相信我一点，我会照顾好妈，照顾好这个家。” 许卫东步伐一滞，没有回头：“但愿你言出必行。” 厨房门又关上，但钟莹莹的心里却有了一丝期盼。 他总算是松口了，那只要自己坚持下去，让许卫东看到自己的好，他会不会也愿意跟她过一辈子？ 下了一夜的雨，冷意加剧。 钟莹莹刚从屋里出来，便听见吴秀芳喊了声：“卫东，我去山上采点木耳，你把屋顶的瓦翻翻，有点漏水了。” 听了这话，她忙拎起墙边的竹篮：“妈，我跟你一块去。” 婆婆腿脚不好，自己跟上去也能照顾，也顺便采点草药给父亲治伤。 吴秀芳皱了下眉，但也什么也没说。 两人出了门，一路往山上走。 每年年终分粮，许多人家分的粮食都不够，所以很多人在农闲时上山采山货。 钟莹莹放眼望去，平时冷清的树林三三两两都是人。 唐婉艳也在，一边摘菌一边跟人聊天。 吴秀芳避开地上的树枝，嘴里念叨着：“下雨天不用挣工分，你不留在家跟卫东培养感情生娃，跟我个老太婆出来做什么……” 钟莹莹当做没听见，只一门心思采木耳。 两小时后，两人一路采到半山腰，都也有些饿。 钟莹莹把路上摘的野山楂，递给吴秀芳：“妈，我尝过，已经熟透了，不酸。” 吴秀芳接过，一个个往嘴里塞：“是挺甜，留点回去给卫东。” “好。” 钟莹莹笑了笑，正要把山楂转进竹筐，却见吴秀芳突然脸色青紫的倒在地上，双手掐着脖子，整个人都喘不过气。 “妈！” 钟莹莹急的扔掉竹篮，蹲身将人扶在怀里。 才惊觉她是被山楂核卡住了！ 这时，不远处的唐婉艳突然高声叫嚷：“快来人啊！钟莹莹给我表姑吃了有毒的东西，她要害死我表姑啊！” 此言一出，一片哗然。 有人直接叫道：“快去喊人，知青杀人了！” 钟莹莹也来不及解释，直接将吴秀芳抱了起来，用父亲教过的海姆立克急救法救人。 众人不知道她在救人，纷纷被她抨击吴秀芳肚子的动作吓住了。 唐婉艳扯着嗓子叱骂：“钟莹莹，你要把表姑勒死吗！” 钟莹莹对她的质问充耳不闻，只握拳一下下抵着吴秀芳，急速救人。 冷汗顺着她的脸滑落，直到吴秀芳咳了一声，一颗小指尖大小的核被吐了出来，她也精疲力尽，跟着吴秀芳倒了下去。 就在这时，一只手狠狠攥住了钟莹莹的手腕。 她一扭头，直撞许卫东冷硬的眸子！                 第7章 男人深渊般的眼神刺的钟莹莹一个激灵。 下一瞬，许卫东就甩开她，抱起吴秀芳：“这就是你说的‘照顾’？” 钟莹莹心猛地一揪，忙说：“你别听被人胡说，我用的是海姆立克急救法，是在救……” “别过来。” 许卫东冷眼一瞥，眸中的杀气宛如实质。 这目光，钟莹莹上辈子也见过，然后，她就被仍进了牢房，足足关了三十年。 双腿顿如灌了铅，难以动弹，她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远去。 身后还传来唐婉艳的讥讽。 “之前推我下水，现在又给表姑下毒，钟莹莹，你就是个害人精！你等着吧，卫东哥一定会跟你离婚，说不定还要把你送去牢里！” 这话如巨石重重压在钟莹莹胸口，四周鄙夷谴责的目光跟上辈子一样，可她这次明明是为了救人。 为什么结局还是这样？ 她再也待不下去，捏紧了手，狼狈离开。 另一边，公社卫生院。 许卫东才把吴秀芳放在病床上，她就醒了。 大夫过来做了个检查，松口气：“没什么大事，就是被呛住了，幸好东西吐出来了，要不然会窒息身亡的。” 吴秀芳也终于缓过气来，着急拉着许卫东：“是莹莹救的我！刚才我是被卡的说不了话，可意识很清楚，你赶紧去找莹莹道歉，你误会她了！” 听了这话，许卫东愣住了。 而另一边，踩着泥泞的山路，钟莹莹去了许家老房子。 刚进门，就看见父亲正看着用报纸包住封面的书。 听见脚步声，他手一抖，下意识把书藏在身后。 抬头见是她，才松了口气：“是莹莹啊。” 钟莹莹眼眶一酸，默默走上前。 她一眼就认出来，父亲手里的书是母亲去世前送给父亲的，九年前家里所有的书都被搜出去烧了，父亲是拼了这条命藏下它。 望着父亲沧桑的脸，她止不住哽咽：“爸，我让你操心了，妈去世的早，你含辛茹苦把我拉扯大，可我不仅不能让你享福，还……” 上辈子的记忆再次翻涌，自责和愧疚压得她险些落泪。 钟岩也红了眼，却还是轻声安慰：“傻孩子，只要你好好的，爸就满足了。” “这次多亏了卫东救了我，他是一个负责人有担当的男人，你以后要跟他好好过日子，不要为我担心……” 钟莹莹喉间一哽，含泪靠在父亲肩上。 许卫东确实负责，只不过，她却没什么立场要他负责。 但这些话，她不知道怎么和父亲说…… 直到天快黑了，钟莹莹才在父亲的催促中回家。 刚进门，就见吴秀芳端了碗米汤从厨房出来。 就在钟莹莹以为自己会被骂的时候，却见吴秀芳迎上来，关切问：“咋现在才回来？” 钟莹莹心虚，扭头撒谎：“我去知青点走了趟，妈，您没事吧？” “多亏了你，我才捡回条命。” 说着，吴秀芳上前把米汤塞到她手里：“赶紧趁热喝，我跟卫东都吃过了。” 她笑眯眯的，总让钟莹莹觉着有些不对劲，但也没多想，喝了米汤便进屋准备休息。 才进屋，身后便传来沉稳的脚步。 转身看去，是许卫东。 她不由紧张揪住衣摆：“有事吗？” 四目相对，许卫东的眸色复杂无比。 房间寂静，就在钟莹莹快顶不住压力的时候，却听对方说：“妈的事，是我误会你了，对不起。” 钟莹莹怔住。 两辈子，第一次听到他说‘对不起’。 不知道是不是太紧张了，钟莹莹莫名有些燥热，也敢和许卫东对视，只低头轻喃：“没事，我的确没照顾好她……” 话没说完，许卫东忽的踉跄了一步！ 钟莹莹下意识扶住他：“你怎么了？” 这时，敞开的门突然被关上，而后又是‘咔’的落锁声，紧接着吴秀芳的声音在外头响起—— “卫东，莹莹，你们也别怪我给你们下药，哪有夫妻结婚一年了都还没圆房的？我可不想到死都抱不上孙子！” 下药？ 钟莹莹下意识看向许卫东，却发现男人目光沉沉凝着她，像狼盯紧了食物，下一秒就要把她拆吃入腹。 她被吓得本能后退，她是想和他好，可不想在这种情况下做第一次。 况且，许卫东还不喜欢她，等他清醒过后，会不会更厌恶她？ 一直退，退到床边，钟莹莹无处可去，哆嗦着劝靠近的男人：“许卫东，你冷静点，别做让你后悔的——” 话没说完，男人大力一扯，扣着她的后颈，蛮狠吻了下来……                 第8章 瞬间，一种从没有过的躁动涌上钟莹莹的全身。 唇舌交融，呼吸滚烫，脑海一片浆糊。 她连什么时候倒在床上的都不知道，直到身下传了一阵撕裂般的疼。 眼泪颗颗滚落，她本能抱住身上的男人，暗哑低泣：“卫东……你以后别不要我，好不好……” 朦胧间，她感觉自己被嵌入滚烫的怀抱，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没不要你。” 短短几个字，像是卸下了身上的枷锁，钟莹莹终于昏睡过去。 再睁开眼，天已大亮。 上工要迟到了！ 钟莹莹慌得立刻坐起，可身下酸软，她扶着床沿才坐稳。 昨晚的疯狂莫名跳出脑海，热意‘噌’地冒上头，烧的脸颊通红。 刚开荤的男人果然厉害，即便是许卫东这种沉稳冷静的类型，都叫人招架不住。 正想着，‘吱’的一声，门被轻轻推开。 吴秀芳和许卫东走了进来。 见她红着脸，吴秀芳满眼喜色地把手里端着的面递过去：“饿了吧，赶紧吃面，这可是卫东亲手给你做的。” 钟莹莹愣了愣，下意识望向许卫东。 他恰好也在看她，但眼眸深沉的让人看不出情绪。6 默然了瞬，才轻启薄唇：“我已经跟生产队请了假，你今天跟明天的活分配给别ᵚᵚʸ人了。” 吴秀芳把面放在桌上，附和道：“对对，莹莹，这两天你就好好在家歇着。” 说着，朝许卫东使了个眼色后往外走：“好好照顾你媳妇，我去干活了。” 一时，房里只剩了相顾无言的两人。 钟莹莹眼底犹带惊讶，还没从许卫东刚才的话里回过神。 如果不是看在他的面子上，生产队是肯定不会批假的，可许卫东不是从不关心她的事吗？ 接着，又听他叮嘱：“你爸那儿的饭也送了，这两天管得严，你少往那儿去。” 闻声回神，却只抓住男人将要离去的背影。 失去意识前模糊的对话迅速在脑海闪过，她不由冲着男人的背影急问：“你不会不要我，对不对？” 许卫东步伐一顿，回过头。 钟莹莹心骤然提起，眼中满是不安和紧张。 良久，他才抿抿唇：“嗯。” 仅仅一个字，让钟莹莹瞳孔一紧，泪水突然就涌了上来。 哪怕他再次离开，可喜悦依旧挡不住。 此时此刻，她终于有了重生的真实感，这辈子，她终于和前世不一样了。 在家修养了两天，许卫东虽然没有继续碰钟莹莹，但晚上搬回来跟她一起睡了，这是她上辈子做梦都想要的事情。 但即便如此，想到躲在山上的父亲，她心头总有些不安。 天黑，在婆婆睡着后，她犹豫着进房。 灯光下，许卫东正看书，他侧脸俊朗坚毅，投落的阴影都恰到好处。 踌躇半晌，她才轻声开口：“我明天打算去买车票让爸回沪南，总悄悄躲这儿也不行，他得回去养伤。” 许卫东眉为不可察地蹙了蹙：“你自己决定。” 语气还是淡淡的。 但钟莹莹舒了口气，揪着衣角的手也放松了些，又红着脸催促：“天冷，不如我们早点睡吧？” 一夜好眠。 天刚亮，钟莹莹就坐车去了县里，托人悄悄买了张去沪南的火车票，回来时已经快中午了。 捏着票，她的心是从没有过的明朗。 现在已已经是9月，用不了多久就会有平反的文件下来，熬过这段时间，父亲就不会再被人骂‘臭老九’，就能重新投入他热爱的文学中。 而她和许卫东也能过上幸福的日子，彻底摆脱上辈子的悲剧…… 这么想着，钟莹莹往家去的步子也快了许多。 可刚进村口，便见一堆人往村东跑。 她停住脚，莫名的不安突然攀爬上心，正想找个人问问，却听有人大喊：“那个从沪南来的臭老九居然躲在许家老房子里，现在可算被抓住了！”                 第9章 ‘轰——！’ 钟莹莹只觉有道响雷在脑子里炸开，来不及思考，双腿已经先一步朝许家老房子奔去。 以往冷清的山腰此时站满了人，只见被五花大绑的父亲被粗鲁推搡着出来。 望着瘦弱苍白的父亲，她心骤然收紧，踉跄着奔上前。 刚想喊出‘爸’，却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捂住！ 愕然抬眼，撞上许卫东淡漠的眼睛。 她不可置信地挣了挣，却只能被他束缚着，眼睁睁看着父亲在唾弃中被带走。 凝着远去的佝偻背影，泪瞬间淹没了眼眶。 等回过神，钟莹莹才发现自己已经被许卫东带回了家，扯进了屋里。 她红着眼，不顾一切地朝外头冲，却被他扼住双臂：“站住！” “你放开我，那是我爸，是我爸！是我世界上唯一的亲人！” 她含着泪，哀戚凝一再阻拦自己的男人。 上辈子她已经够对不起父亲了，这次她不能眼看着父亲走上前世的老路…… 然而许卫东松开她，却语气冷硬：“如果你想让所有人知道他还有个知青女儿，想让他在批斗会前就被折磨死，就去！” 钟莹莹步伐一滞，整个人都像是被抽空了力气，险些跪倒。 凝着眼前眉目凛冽的男人，她颤声开口：“卫东……” “知道自己成分不好，就安分点。” 话落，他转身就走了出去。 ‘咔’的一声，落锁声在屋里回荡。 她被他关起来了。7 钟莹莹踉跄倒地，死死压着胸口翻涌的痛。 明明这一世已经改了轨迹，已经在变好了，为什么父亲还是被抓？ 难道之前的美好都是自己的错觉吗？ 这一关，钟莹莹被整整关了一天一夜。 直到次日凌晨，吴秀芳才看不过去，打开了门。 几十个小时没合眼的钟莹莹顾不得婆婆的关心，直接往公社跑。 批斗大会已经结束，人都走了，而父亲被关进了牛棚。 她冲过去，凝着倒在牛粪上的父亲，眼泪瞬间涌了出来。 “爸？爸！” 听见她的呼唤，钟岩缓缓睁开眼，可他脸被打得又红又肿，几乎睁不开眼睛了。 钟莹莹颤抖着扶起人，扯着袖子，小心翼翼为他擦点脸上的血污。 “爸，对不起，都是我害了你，如果我早点送你回去，你就不会……” 钟岩却摇了摇头，抬手轻轻擦去她的泪水：“莹莹不哭，其实爸很早之前就想过会有这么一天。” 父亲的无奈叫钟莹莹如鲠在喉。 又听他遗憾叹息：“爸爸其实不怕死，到了地下也能和你妈妈团聚，我只是放心不下你……” “这世道已经乱了十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到头，你要听爸的话，跟卫东好好的……” 闻言，钟莹莹眸光一滞。 十年？ 对了！现在已经是76年9月末，上辈子就是这个时候，知识分子平反了！ 很快！有知识的学者又会成为人人尊敬的人。 捻着心里燃起的希望，钟莹莹握住父亲枯树皮般的手，哽声道：“爸，我有办法救你，你等着我！” 说完，她擦干眼泪，转身朝村口奔去。 只要去县里找到一丝知识分子平反的消息，父亲就能摘下帽子，哪怕暂时不能被放出来，也能少吃些苦。 这么想着，钟莹莹的步伐加快了些。 忽然，身后传来车子的喇叭声。 转身看去，一辆军绿吉普驶了过来。 擦肩而过时，她一眼看见副驾驶上穿着军装的许卫东。 愣了半晌，钟莹莹想着让他载自己一许，这样就能更快到县里，早点找到平反的消息。 她拔腿追了过去：“等等！卫东！卫东！” 可许卫东始终没有回头，车后扬起一片灰，慢慢消失在路口。 她喘着气停下脚，目光渐黯。 许卫东不可能没看见她，或许他就是不想停下而已…… 无奈之下，钟莹莹只能继续往村口的大路走。 这时，村名的几句闲谈恰好传进耳朵。 “之前就听说村里混进了不少臭老九，没想到最后一个藏在许家的老房子里。” 下一秒，满含赞叹的话却如滚油，浇在钟莹莹的心口上。 “这还多亏了许卫东，要不是他利用躲在他家的臭老九把其他人引出来，咱们还不能把其他人一网打尽呢！”                 第10章 许卫东利用父亲，把其他人引出来？ 一股从未有过的寒意从脚底攀升，紧紧裹住心脏，让她几近窒息。 可现在不是去猜测这话是真是假的时候，她得救父亲！ 强压下心口的刺痛，钟莹莹匆匆赶去县里。 一路上不知道跌倒了多少次，鞋底被磨破，双脚的脚底板也刺疼…… 可她但跑遍了县里所有地方，都没有一丝知识分子平反的消息。 凝着天边的夕阳，钟莹莹无力跪倒在地。 为什么没有消息传来，难道命运注定无法更改，自己上辈子救不了父亲，这辈子也救不了吗？ 那自己重生的意义是什么？ 突然，一阵敲锣打鼓声从街角传来，有人用喇叭喊着—— “平反啦！从今天开始取消批斗！” 死灰的心瞬间点亮，钟莹莹急切站起，只见一群人喜庆洋洋地拉着标语，走在前头的县长挥着一沓文件高喊。 “上头下文件了，所有被抓起来的知识分子一率无罪释放！还可以酌情去公社领取安抚费！” 钟莹莹紧皱的眸子颤了颤，下意识涌入拥挤的人群，领了份红头文件。 她颤抖着翻到沪南那一页，只见那上面头一个名字就是—— ‘沪南大学教授——钟岩’！ 一瞬间，泪水灌满眼眶。 她拉着身边的陌生人，激动指着父亲的名字：“你看到了吗？钟岩！这是我爸，是我爸！他是无辜的，他自由了！” “能活下去了……终于改变了……” 钟莹莹抱紧文件，又哭又笑。 压在心头两辈子的阴霾，终于被撬开了一角。 捱着喉间的哽塞，钟莹莹连夜赶回村里，将文件给公社的政治队长看后，即刻办了回城手续，随后去接父亲。 卸下了多年的枷锁，钟莹莹终于毫无顾忌地当着别人的面喊：“爸！” 扶住颤颤巍巍的父亲，她眼眶红的像滴血。 望着女儿递来的红头文件，钟岩的手不停颤抖，语气不可置信：“莹莹，爸……真的没事儿了吗？”3 钟莹莹哽咽不已：“没事了，都没事了……” 听到这话，从来落过泪的父亲突然就哭了。 看着父亲委屈又解脱的眼神，她蓦然想起那天在车上，始终没有回头的许卫东…… 迟疑半晌，钟莹莹轻轻擦去他脸上的泪，哑声说：“爸，咱们一起回沪南吧。” 父亲愣住，愕然看着她：“你回沪南，卫东怎么办？” 闻言，钟莹莹心像被重重一击，但还是强扯着嘴角：“其实我当初嫁给他也只是为了想早点返城，我跟他……终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爸，我想跟你回去，我想妈了，想回家给她上柱香。” 说到这儿，声音已然沙哑。 她现在无意去探究，许卫东把爸爸带到许家老房子的真实用意。 但有一点确定，许卫东不喜欢她。 既然如此，她又何必强求？ 沉默了一瞬，像是从女儿眼里明白了心思，钟岩握紧她的手：“不管莹莹做什么，爸都支持你。” 夜色中，钟莹莹又悄悄去公社签了离婚报告，托政治队长把信交给许卫东后，连夜带着父亲去了县火车站，踏上了回沪南的火车。 秋末的夜风从车窗吹进来。 望着月台上逐渐朦胧的灯光，她鼻头发酸。 许卫东，愿我们后会无期…… 三天后。 一辆军绿吉普沿着崎岖的路驶入村口。 看着车窗外阴沉的天，许卫东只觉烦躁的情绪又多了丝不安。 想起三天前在村口看见的钟莹莹，他蹙起眉。 那时有紧急任务在身，根本没时间停下，也来不及跟她解释。 再想到那天她执意去找钟岩，他的心闪过抹沉闷。 她名声本就被人诟病，那个时候去不仅帮不上忙，还会引火烧身，他也只能把她锁在家里。 不过幸好知识分子平凡的文件陆续下来，算算时间，钟岩应该被放了，她也该放心了。 许卫东揉揉微跳的额角，微不可察地舒了口气。 等回去后跟钟莹莹好好解释，她都已经是他的人了，却还总是没有安全感。 但实际上，他根本没想过跟除了她之外的人过完下半辈子…… 十分钟后，车停在许家门口。 许卫东刚下车，就见不少人围在家门口，里头还传出吴秀芳的哭声。 他面色一沉，大步跨了进去。 只见吴秀芳坐在院子里大哭，唐婉艳站在一边安慰似的：“表姑，事儿都已经这样了，算了吧。” 他眉目紧拧：“怎么回事？” 吴秀芳闻声抬头，见是他，哭的更加厉害了：“卫东，莹莹走了！” 闻言，许卫东愣了：“什么？” 谁知吴秀芳‘噌’的起身，一边推搡他一边骂：“都是你啊！你怎么能帮着别人害莹莹她爸呢！让你一根筋，现在莹莹不知道上哪儿去了！” 许卫东整个人都怔着，更是满腔疑惑。 他什么时候帮着别人害钟莹莹父亲了？ 听着外头人的窃窃私语，唐婉艳目光闪过抹诡谲，故作为难似的：“卫东哥，表姑，其实我下午看见嫂子了，她跟曹明华上了去县城的车，一块私奔了！” 这话一出，吴秀芳僵住了：“莹莹跟曹明华私奔？” 许卫东脸色更加难看，墨眸间疑虑翻涌，身后的议论跟像针扎着神经。 “钟莹莹一看不是安分守己的女人，瞧她那模样，跟画里的妖精似的。” “我就说知青不可靠，钟莹莹早前就和曹明华勾勾搭搭，说不准那俩人早商量好了，等许卫东一走，俩人就趁机私奔！” 许卫东唇线紧绷，捏着拳的手咔咔作响，只觉攀升的怒火快要把心肺烧化。 就在嘈杂声越渐汹涌时，一道洪亮的声音骤然响起：“都胡说什么！钟莹莹没有跟曹明华私奔。” 怒火戛然而止，许卫东转头看去，是公社的政治队长徐庆。 徐庆是公社里专门抓思想和作风问题的老骨干，也是村民眼中出了名的铁面无私‘包青天’，他绝不会撒谎！ 众人诧异之后，下意识将怀疑的视线投向目露慌色的唐婉艳。 却见徐庆径直走向许家大门，在许卫东不安的视线下，将一封信和一份签着‘钟莹莹’名字的离婚报告递上—— “钟莹莹办了返城手续，连夜带着她爸回了沪南，你放心，她再也不会回来了！”                 第11章 吴秀芳不可置信望着他：“老徐，你说什么？莹莹回沪南了？” 徐庆正想回答，手里的信就被许卫东飞快抽走。 许卫东展开信，纸上字迹娟秀非常。 “许卫东：思量再三，我发现我们确实不合适，分开才是最好的结果，谢谢你这些日子的照顾，也请替我向妈说声对不起。后会无期，勿念，钟莹莹。” 寥寥几句，好几个字都有墨点，仿佛写信的人落笔时欲言又止的心。 他紧缩的眸子微颤着，顿觉脑子一片空白，只剩钟莹莹明媚的笑容。 吴秀芳才止住的泪水又爬上了脸：“她咋就走了，她都不回来看看我就走了……” 正当所有人为许家的事而唏嘘时，徐庆叫住准备偷溜的唐婉艳：“你站住。” 唐婉艳步伐一滞，脸色都白了：“徐，徐队长，怎么了？” 徐庆穿着仿绿军装，虽然年过五十，但身姿硬朗挺拔，加上正气凛然的面相，倒真有几分老军人的压迫感。 “你怂恿曹明华勾引钟莹莹的事儿还没说清，就着急着回家？”0 徐庆的话就像颗雷，在许家的院子里炸开。 “啥？我耳朵没毛病吧？婉艳怂恿曹明华勾引钟莹莹！？” “钟莹莹可是她表嫂，她咋能往自家人身上泼脏水？” “表嫂咋了，村南口老李家那儿媳妇，还不是为了几张粮票把公公婆婆都赶出去了。” 比起他人的议论，让唐婉艳最为害怕的是许卫东的眼神，冰冷如寒窟。 她强压着恐慌反驳：“徐队长，您不能仗着自己权利大就乱给我扣帽子！我，我怎么会干这么缺德的事……” 说着，软下语气望向许卫东：“卫东哥，我可是一直劝钟莹莹远着曹明华，她不听就算了，还把我推下河想淹死我，这事儿你最清楚了！” 许卫东的眉头越拧越紧，眼底却没有一丝信任。 徐庆见这后辈晚生没半点想悔改的模样，拉下了脸，朝外头两个年轻男人道：“栓子，二牛，你们去公社把曹明华带过来。” 两人愣了愣，应了声便匆匆往公社带过去。 “三天前钟莹莹走前把事情来龙去脉跟我说了，我让人去找曹明华，没想到正好碰上他偷公社的钱，被逮个正着后就把他关在那儿。” 听着徐庆的话，唐婉艳双腿一软，险些瘫在地上。 难怪曹明华这几天连个影儿都不见了，没想到他胆子居然大到去公社偷钱。 没一会儿，栓子和二牛把五花大绑的曹明华带了过来。 曹明华灰头土脸，脸上还带着伤，俨然是被教训了一顿。 在徐庆威严的凝视下，他结结巴巴开口：“唐婉艳看不上钟莹莹，说钟莹莹占了她营长夫人的位置，半年前她找我，给了我两张粮票和三块钱，让我去勾搭钟莹莹，一开始……钟莹莹还不乐意，是我死皮赖脸缠着……” 徐庆一眯眼：“那你跟钟莹莹真的有不正当关系？” 曹明华立刻摇头：“没有没有！我碰都没碰她……就，就抱过一回，还被她推开……” 话还没说完，唐婉艳疯了似的冲上去，手胡乱地往他脸上招呼。 “曹明华，钟莹莹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这么害我！”                 第12章 曹明华疼的龇牙咧嘴，偏偏又被绑住了手，只能后退着躲。 唐婉艳发了狠，一边打一边骂：“你个偷钱的混混还想诬陷我，你就该被立刻拉出去枪毙！” 闻言，曹明华也索性破罐子破摔：“唐婉艳，你好意思说我，你自己跳进水里又赖给钟莹莹，以许营长的名义去举报钟莹莹她爸，这些缺德事你干的可比我多的多！” 吴秀芳再也看不下去，抓住唐婉艳，扬手给了她一巴掌。 见一向和善老实的吴秀芳居然也动了手，众人也不由惊了。 “我也想问问，咱们许家有哪点对不起你，让你心这么狠！婉艳啊，你可是我看着长大的，心肠怎么就黑成这样了？” 吴秀芳指着唐婉艳，痛心疾首地骂道。 唐婉艳也忘了脸上的痛，只觉周遭的目光像烈火，烧掉了身上的衣服，一种衣不蔽体的羞耻感让她后脊发凉。 她无措地抓住一直没说话的许卫东，哭了出来：“卫东哥，我……我是一时糊涂，而且我那么做，都是为了你，我不想让你被钟莹莹骗，她嫁给你，只是想回城……” 话还没说完，许卫东重重甩开她的手，转身头也不回地朝外走。 门口的人立刻让了出来，生怕惹了眼前这个满眼杀气的军官。 许卫东径直上了车：“去火车站。” 驾驶位上的通讯员方前进一脸难色：“可团长说今天必须归……” “开车！”2 冷冽的低斥让他浑身一抖，连忙发动车子朝县火车站开去。 刀子似的寒风擦过许卫东发红的眼角，他攥着手里的信，混乱的心只有一个目的：找到钟莹莹！ 见许卫东走了，徐庆让许家门口的人都散了，又让人把曹明华带回去。 看着脸色惨白，满脸泪水的唐婉艳，冷哼一声：“早知今日，何必当初，钟莹莹怎么说也是到这儿来插队的知青，你等着受处分吧。” 说着，他也走了。 吴秀芳正因钟莹莹走的事儿伤心，又被唐婉艳气的心口疼，直接把人撵了出去关上了门。 沪南。 街上飘着红旗，不少人拉着横幅高喊着：“人民万岁！” 钟莹莹刚从供销社出来，就碰上邻居王婶。 只见她一手挎着菜篮，一手提着四只被串起来的螃蟹，便打了声招呼：“王婶，您也买了螃蟹啊。” 王婶一脸喜色地晃了晃：“三公一母，有说头的，你咋不买些？” 想起近来国家发生的大事，钟莹莹心照不宣地笑了笑：“我不爱吃，爸最近病着，也吃不了。” 因为顺路，两人便一块儿往回走。 说起知青返城，王婶叹了口气：“你都回来了，我儿子也不知道啥时候才能回城。” 钟莹莹按照上辈子的记忆算着日子，知青大量返许基本在恢复高考后的第二年，而现在距离高考还有不到一年的时间…… “快了。” 她低声回了句，王婶也没听清。 直到胡同口，两人才分开走。 听着街道上敲锣打鼓的喧嚣，钟莹莹思绪渐远。 回沪南已经快两天了，也不知道许卫东看见自己的信没有。 他应该……会觉得解脱了吧。 这么想着，她推开了家门。 没想到看见父亲正和一个穿戴斯文的年轻男人在客厅里说话。 男人见她回来了，不紧不慢站起，露出个温润的笑容：“莹莹，好久不见。” 钟莹莹愣住，仔细打量后，震惊爬上了脸。 她的高中同学——沈言墨！                 第13章 沈言墨穿着深蓝色的大衣，黑西裤，被擦得发亮的皮鞋，浑身透着股书卷气息。 “你怎么会在这儿？”钟莹莹一脸诧异。 两人虽然是高中同学，但他比自己大上两三岁。 当初上山下乡的运动火热，他非但没去插队吃苦，还因为沈父的原因进了邮电局工作。 因为沈家重男轻女，上头又有‘身边留一个’的政策，沈母硬是把他妹妹送去了西北。 沈言墨自然地上前接过她手里的菜篮：“听说你回来了，就过来看看，这些年你过的还好吗？” 钟莹莹看了眼显然藏了话的父亲，礼貌地笑了笑后拿回菜篮子：“挺好的。” 说着，径自往厨房走：“既然来了，留下来一块儿吃饭吧。” 沈言墨哎了一声，脸上的笑又深了几分。 钟岩招呼了几句，便进了厨房。 还没开口，钟莹莹率先压低声音问：“爸，他跟你聊什么呢？” 钟岩看了眼外头，轻轻关上门：“言墨说知道你刚返城还没什么活儿干，想把你介绍到邮电局去，我听着话里话外还是有其他意思的。” 闻言，钟莹莹微微拧起眉。 在下乡前两天，沈言墨其实给她写过一封含蓄的情书，但她对他并没有意思，就把情书还回去了。3 她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回沪南这段时间，她想了很多。 如果要高考，还要等大半年，父亲才摘帽子，也不能那么快回去上课，两人还是需要钱生活下去。 现在还不许干个体户，工作机会太少，要是有沈言墨帮忙…… 刚这么一想，钟莹莹就暗骂了一句。 自己这样做不就是利用他了吗。 她叹了口气：“到时候再说吧……” 饭桌上，沈言墨时不时看钟莹莹。 几年不见，她清瘦了，手也糙了些许，但皮肤还是很白很细，眉眼还是那么漂亮。 等吃完了饭，钟岩回房，他才朝擦桌子的钟莹莹缓声道：“莹莹，邮电局正需要个送信的邮递员，工薪不错，你要不要试试？” 邮递员这活听起来很累，吃的却是正正经经的公家粮，多少人挤破了头想干都没这机会。 钟莹莹手一顿，不得不承认自己有些心动。 她抬起头，目露犹豫：“言墨，我……” 像是知道她要说什么，沈言墨话锋忽然一转：“我知道我这话有点突然，就跟……那封情书一样，不过这回你不用急着回答我，可以考虑考虑。” 说着，从口袋拿出支派克钢笔放在桌上：“送给你的。” 钟莹莹一惊，拿起就要还回去，谁知道沈言墨直接大步离开了。 看着手里的钢笔，她一脸愁容。 这时，身后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 她慌忙转身去父亲房间，见父亲捂着胸口，咳的整张脸都红了，嘴唇却泛着白。 钟莹莹倒了杯热水，扶着父亲靠着枕头。 钟岩看着满脸担忧的女儿，苦笑：“莹莹，爸拖累你了，不仅不能挣钱，每天还要吃药……” “爸。”钟莹莹心疼不已，“什么拖累不拖累，有您在身边，我才觉得我还有家。” 钟岩无言，只是红着眼握住她的手，一遍遍轻轻拍着。 照顾父亲睡下，钟莹莹才回到房间。 拿出所有积蓄，粗略一算，除去给父亲买药的钱，剩下的只能支撑两人过两个月。 纠结了一整晚，她决定还是去邮电局工作。 对沈言墨这份情，她也只能要找机会还了。                 第14章 三个月后，燕北某军区医院。 方前进拿着一份文件，穿过走廊朝尽头的病房走去。 敲了敲门，喊了声：“报告！” “进来。” 听见里头传出许卫东的允许，他才推门进去。 病床上，整个左手臂被纱布缠绕，脸颊还带着擦伤的许卫东正看着书。 方前进将文件打开后和笔递过去：“营长，这个需要你签个字。” 许卫东接过，没有急着看，而是拿出一封信：“你回去的时候把这个送去收发室。” 方前进一看，上面收件地址写着沪南…… 是给钟莹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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