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南枝张了张唇，想问他为什么要骗自己，为什么要食言，可话到嘴边，最后还是成了。 “沈先生，我有些话想和你说。” 她不想当着另一个女人的面揭穿他。 闻言，周临川拍了拍身侧人的手，温和道：“你先在这里等我，外面风大，别冻着。” 他眼里毫无保留的情意，刺得许南枝遍体生寒，那么一瞬，她很想逃。 僵着脚步，两人走到歌舞厅外。 夜色如水。 许南枝看着周临川英俊的侧脸良久，才开口：“你没什么和我说的吗？” 深秋的寒风吹在身上，她只觉冷到了心底。 周临川幽暗的眼眸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随后将自己的风衣披在她身上：“和你那些不过是逢场作戏，当不得真。” 他的动作温柔，话语却如刀一般。 许南枝仰头不可置信的看着周临川，碎裂的声音脱口而出：“所以，你一直都在骗我？” 话落，眼泪不自觉爬满了她的脸。 周临川见状，从西装口袋掏出一方手帕，“擦擦泪吧。” 许南枝看着面前绣着梅花的女人手帕，怎么也抬不起手。 周临川从来不带手帕，以往都是用自己的。 当初周临川第一次拿到她的手帕，异常珍重，还说，只要是她的东西，他都想要珍藏。 言犹在耳，可现在，他却随身带着别的女人的手帕…… 那一刻，许南枝才知男人所说之话，不可全信。 “这……是她的吗？”许南枝忍不住问。 周临川沉声回：“柔儿很好，也很善良，你什么都不用担心。” 听到这话，许南枝愣了下，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周临川的意思。 他是在告诉她，即便他未婚妻知道他们的事，也不会找她麻烦，让她安心。 她只是想知道，让周临川改了习惯的那个人，是不是他要娶的人，仅此而已！ 许南枝苦涩一笑，看着他，一字一句回。 “周临川，和你在一起，我从未怕过。” 周临川不再言语，沉默地看着许南枝，目光晦暗不明。 在这一刻，许南枝恍惚回到了从前，他温柔说爱自己的时候。 可下一秒，一个声音将许南枝拉回了现实。 “煦川。” 周临川扭头视线停顿在某处，然后眼神慢慢柔软。 许南枝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就看见莫柔站在门口，噙着笑意温柔地望着他们。 周临川头也不回的向莫柔走去。 “怎么出来了，外面风大，你身子骨不好还胡闹。” 他略带责怪的语气里满是关心。 许南枝还是第一次见他如此待旁人，眼眶不由自主再次湿润。 站在风中，凌乱的头丝遮挡住了许南枝的视线，可她还是清楚地瞧见周临川紧握着莫柔的手， 从自己面前离开。 望着两人登对的背影，她迎着冷风不知站了许久…… 歌舞厅，声色犬马。 许南枝却浑噩地坐在角落，痴痴地望着窗外整整一日。 她记得周临川说过多次，让自己等他，他很快就会赎自己回家。 这一等，就是五年。 如今她方才明白，一个“等”字是人最大的谎言。 直到秦九爷叫许南枝说要登场了，她才回过神。 许南枝踏上舞台。 歌舞厅一如往常的人声鼎沸，灯火摇曳。 她的目光扫遍台下的人群，最后停在周临川之前一直坐的地方，却不见他人影。 许南枝眼底最后一丝希冀破灭了，只剩自嘲。 他都要结婚了，怎么还会来看自己。 想到这儿，她喉头一阵哽咽，破了音。 下场之后，许南枝被秦九爷拦下，“啪！”得一声，一道耳光猝不及防落在她的脸上。 许南枝耳朵顿时一阵轰鸣，看着秦九爷指着自己骂，却听不清他再说什么。 “对不起。”她第一次道歉。 秦九爷一时愣住，许南枝一直是歌舞厅的台柱子，众人眼中的高岭之花，以前就是自己骂她，她也会回怼。 何时变成了这般隐忍的性子？ 阮秦望着停住话脚的秦九爷，紧盯着他的眼睛，哑着声音问：“他还会来吗？” 沉默萦绕着周围，许南枝的心也越来越苦涩。 她早就知道，周临川不会再来，只是她心里委屈压不下去。 秦九爷闻言，不屑回：“你们只是戏子，哪有人会对戏子动真情？” 他的话，如当头棒喝。 许南枝再说不出一句话，她想起还未做歌女前，教授她唱戏的师父也说过同样的话——“我们只是戏子，戏子是没有心的。” 许南枝眼尾发红，她一步步走回房。 她坐在梳妆镜前，手轻抚着周临川曾送自己的镶钻发夹，缓缓戴上，看着铜镜里的自己，眼中满是苦涩。 师父，戏子有心该如何？ …… 一夜未眠。 翌日晚上。 许南枝正在梳妆准备上台，忽然就听舞女说周临川来了。 许南枝连衣服都顾不上换，立马跑了出去。 她穿过长廊，奔向前厅。 站在门口，就看到周临川和一群穿着西装的上流公子坐在一起，正在交谈着什么。 察觉到她的到来，他们止住了话头，朝着许南枝看来。 许南枝一身歌女装，站在此处，迎着他们的目光，才意识到自己此刻不该出现在这儿。 可她的脚如同千斤重，怎么也移不开。 她怕现在一走，以后就见不到周临川了。 “我过去一下。” 周临川声音响起。 许南枝眼里瞬间有了一束光亮。 她任由着周临川拉着自己离开，一双眸子盯着男人宽厚的背，目光缱绻。 长廊角落处。 周临川松开许南枝后，眉间紧皱。 许南枝见状，慌张地道歉，伸出手拽住周临川的衣角：“对不起，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可下一秒，她眼睁睁看着他的衣角从自己指尖流窜出去，手中一片空落。 “早知你这么烦人，一开始我看不会点你。” 第三章 善良 周临川冰凉的话，打的许南枝措手不及。 许南枝愕然地触及到他嫌恶的眼神，心头犹如刀割。 整个十里洋场无人不知她冷如冰霜，难以亲近，可现在，她竟然被他说烦！ 周临川的话没有停，他从上衣口袋掏出一叠钱砸向许南枝：“最后一次，别来烦我！” 说完，他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去。 许南枝看着四散的钱，刹那间，只觉它们如同滚烫得犹如火焰，似要烧到她的心里。 月色寒凉。 房间里，许南枝点着烟，看着雾气缓缓升腾起又在空中消散，枯坐了一整夜。 第二天。 许南枝看着窗外延绵的细雨，只觉得心中压抑。 屋内电话铃响起，她上前接起，听见里面传来陌生的女声。 “前天晚上我们见过，出来聊聊吧。” …… 许南枝应约前往莫柔所说的右禾公馆，刚到，远远就看见坐在雅间谈笑风生的周临川和莫柔。她的脚步僵在了原地。 许南枝本以为莫柔找自己是警告自己不要再纠缠周临川。 然而现在，周临川也在！ “小姐，您是找人？” 侍应生的声音响起，许南枝回过神，下意识后退了两步，想离开。 可这时周临川和莫柔两人都看了过来。 目光相对，许南枝紧握着手包，强装镇定走进去。 “麻烦一杯香槟。”许南枝对侍应生说。 酒很快就端了上来，许南枝端起杯子一饮而尽，压下惴惴不安，开口道：“找我什么事？” 闻言，莫柔抬头看向许南枝，一字一句说：“阮小姐，你应该已经知道我和煦川要结婚了，希望你以后不要再纠缠他。不然，就别怪我将你赶出北城。” 许南枝早就料想到她会说什么，然而此刻听到，双手还是有些发颤。 月前，周临川身边的女人还是自己。 而现在…… 许南枝苦涩的目光落在周临川身上：“这就是你和我说的她很善良，叫我不要担心？” 周临川幽深的眼眸看不出任何神色，“今天这番话，是我让她说的。” 许南枝嘴角慢慢僵硬。 然后听到周临川继续说，“也是我让她找你。” 那一刻，许南枝嘴角的笑再也装不下去了，她不敢置信的盯着周临川的脸，心如同被一根针刺了进去，疼得喘不上气。 她不想让两人看到自己的狼狈模样，站起身，深吸了一口气，重新找回笑容。 “放心，我裙下之臣无数，不差你这一个！” 说完，许南枝拿着包快速离去，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离开的有多狼狈。 转身，泪水砸了下来。 雨水淅沥，许南枝漫无目的地不知在路上走了多久，浑身被雨水浇得冰凉彻骨。 她站在长桥上，冰凉的脸上已经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看着奔涌的江流，许南枝眼前忽然一黑，随后整个人朝外栽去…… 第四章 多情总被无情伤 再次醒来，许南枝只觉得浑身滚烫，如火在烧。 她睁开沉重的眼皮，看着眼前熟悉的摆设，知道这是歌舞厅自己的房间。 视线扫过站在床前一身挺拔西装的人，许南枝眸色一亮。 “……煦川。”许南枝喉咙一涩，望着他久久不敢相信。 周临川冷峻侧脸看不出什么神色，他没有说话。 许南枝强撑着起身，再忍不住伸手紧紧环住他哑声说：“你心里还是有我的，对不对？！” 房内一片沉寂。 许久，周临川缓缓拉开了许南枝的手，声音透着无尽的凉意。 “我过来只是告诉你，三日后的婚礼现场，我不想看到你。” 手中一空，许南枝喉咙像是卡着一根刺一样，仰头，看着周临川的脸只觉从未有过的陌生。 她良久方问：“你不觉自己很过分吗？” 周临川看着她苍白的脸，冰冷的眸色看不清任何情绪。 “难道你真觉我会娶一个风尘女子？” 他没有回答，反问。 许南枝眼角的泪再也忍不住落了下来，她看着周临川离去的背影，再忍不住大声说。 “谁愿做风尘女子，我出生时父母便抛下了我，是师父将我带大，我如何选择？” 她躺回床上，任由眼泪浸湿枕芯，脑海中都是周临川决然的话。 …… 三天后，是周临川结婚的日子。 外面飘着细雨，寒冷的风肆意。 许南枝一身单薄的长裙站在阳台之上，一张脸惨白没有一丝血色。 没多久，她就看到沈家的接亲车，鸣着笛从眼前开去。 眼中的泪，夺眶而出。 许南枝听人说，沈家这次要以新式婚礼娶妻。 她抱紧了自己，想起曾经自己对周临川开玩笑说：“我不要什么新式婚礼，我要八抬大轿……” 回想起这些，她自嘲：“哪有戏子配得上八抬大轿……” 直到婚车彻底消失在眼前，许南枝才回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