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我仿佛掉进了地狱。我忍着满腔怒火,问:「你们在找什么?」两人的背影一怔。爸爸扯亮房间里的电灯。他面色冷峻:「你弟念高中要交五千块,我知道你身上有钱,拿出来给你弟先用吧。」「那我呢?」「你……我们再想办法。实在想不到办法,你就别读了,去广东打工,正好可以供你弟弟读高中。」...
我将自己的手抽回,平静地回:「我知道,可努力总有机会。」
「穆军,阶级永远存在,但你不一定永远都在台阶之上。」
关于学习,你不得不承认,有些人就是有天分。
同样的一篇文,章颉看个两三遍就能记得七七八八。
可我得背上十遍。
同样一个题,他几分钟就能解出,可给我讲解三遍我才勉强听懂。
读书就像是爬山。
从山脚爬到半山腰,不难。
可要从半山腰再往上爬,每一个台阶都会将你拉开差距。
我竭尽全力,毫不松懈,高一的期末考,考到了年级九十五。
勉强挤进了前一百。
这已经很好,按照往年的录取率,如果我能稳住,考个重本不成问题。
我跟章颉成了同桌。
一开始各科老师对我们格外关注。
说到底还是怕我带坏他。
后来发现我们真的只是互相鼓励的学习小组,他们便随我们去了。
章颉一周估计能收到二十分封左右的表白信。
有次我看着那些信封有点嫉妒:「这就是年级第一的待遇,只有你们这样闪闪发光的人才有青春。」
像我这样的平平无奇的人,哪怕重来一次,也是没有爱情的。
他将那些信全部扔进垃圾桶,盯着我一字一句:「这些都不是我要的青春。」
「那什么是你想要的?」
「坚定目标不懈努力永不放弃……」他对着我笑了笑,「这才是我要的。」
很好!
本该如此。
高二第一期期末,我考到了年级六十五。
高二第二期期末,我考到了年级四十九。
第一次,挤进了年级前五十。
成绩单出来后,刘老师把我叫到办公室:「宋朝朝,一定要稳住,再苦再累也就是这一年。」
「你现在这个成绩再往上一点,考个好的 985 不成问题。」
章颉依然是年级第一,他看着我的成绩单,笑得那么开心:「宋朝朝,你可太厉害了!」
我去了一趟德伯店里,跟他汇报这个好消息。
盛夏酷热,厨房里油烟很重。
呛辣椒气味浓烈,熏得他眼眶通红:「好,好,你真是好样的。」
我帮着把菜端给客人,再回厨房时,看他正蘸着口水在一张张数钱。
「高三得集中精力,兼职就不要去做了,每个月我给你两百五的生活费,勉强也够用了。」
「不用不用,您给我出学费就已经很感激了。」
「听我的,你要是真感激我,考个好大学比什么都强。」他眼眶通红,「当初我女儿要念高中,我那时穷又短视,让她去广东打工……」
「她到现在还恨着我们……」
「收下吧孩子。」
他把那一叠零零整整的钱递给我。
就在这时,油腻的布帘被掀开,大娘提着两把新磨的闪亮菜刀进来了。
这一瞬,我浑身汗毛都竖起来。
德伯更是冷汗涔涔,手不住颤抖。
大娘冷冷看我,又看看德伯,重重哼了下。
「傻愣着干嘛,外面客人在催菜没听到吗?」
她一把抢过德伯手里的钱,塞进我裤兜里。
举着两把菜刀对我说:「你要是没考个好大学,我把你剁了炒辣椒!」
我太过惊诧,嘴巴反复嚅动,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大娘很不耐烦地说:「出去出去,厨房一巴掌大,人多转不开身。」
我揣着钱回了家。
家里愁云惨淡。
宋暮的中考成绩出来了,比一中的录取线差了三十分。
爸爸抽着相思鸟:「还是得送他去读一中,总不能一辈子都种田!」
妈妈附和:「他眼睛都四百度了,怎么种田哦!」
可是宋暮的成绩要进一中,赞助费得五千。
爸妈唉声叹气,频频看我。
我在做黄冈真题,权当没听见。
这天夜里两点多,我被热醒了。
家里的两台风扇,一台爸妈用,一台给了宋暮。
我是没有的。
天边只有毛毛月,室内光线黯淡。
爸妈举着手电筒正在翻我的书包。
「她应该已经从德哥那拿到了下学期的学费,不知道放哪里了。」
……
原来他们一直都知道,是德伯在资助我。
那一瞬,我仿佛掉进了地狱。
我忍着满腔怒火,问:「你们在找什么?」
两人的背影一怔。
爸爸扯亮房间里的电灯。
他面色冷峻:「你弟念高中要交五千块,我知道你身上有钱,拿出来给你弟先用吧。」
「那我呢?」
「你……我们再想办法。实在想不到办法,你就别读了,去广东打工,正好可以供你弟弟读高中。」
11
世间最残酷的话语,不过如此吧。
「凭什么!」我再也忍不住,眼泪滚滚而落,「我不是你们的孩子吗?」
「我成绩好,我努力上进,我考入了年级前五十,为什么要我给他让步?」
「你们就不能,稍微公平一点吗?」
「就因为他带个把?」
「你们还配当爸妈么?」
如果说前世,是我自己不够坚定,不够努力。
可是现在,我都改过来了。
这么闪闪发光的我,难道不值得他们多看两眼吗?
我爸恼羞成怒,举着手电筒朝我砸过来:「你书读到屁眼里去了?就这么跟我说话!」
我没有躲。
手电筒擦着我的额头而过,刮出一道深深的血痕。
我爸一句道歉都没说,转身出了房间。
妈妈找了块破布抵住我的伤口。
她不住叹气:「你知道你爸的脾气,你跟他较什么劲,他对你已经够好了。」
是吗?
血渍糊住我的视线,我惨然一笑:「妈,他是男人,他无法理解共情我,我能理解。可你也是女的,你为什么也要做帮凶?」
「你也认为,只有男孩才值得培养吗?我的努力你是看在眼里的。」
妈妈不敢与我直视。
讷讷道:「可是朝朝,你今后总要嫁人的呀。」
「我跟你爸要靠你弟养老的。」
「村里家家户户都是这样,我跟你爸送你读高中,已经顶住很大压力了,要是你读你弟弟不读,我们会被村里人笑话死。」
「我跟你爸养你这么大,你是不是也该体谅下我们?」
我前世,就是太体谅你们了。
一寸寸,一步步,让出了我自己的人生。
这辈子,我绝对不会再相让。
妈妈见我脸色难看,在腿上搓了搓手:「那你看这样行不,你把这钱先给你弟弟用,你再去找德哥借点?他开那么大一个店面,应该能拿得出来的。」
那一刻我的火冲到了天灵盖。
「妈,这种话你也说得出口?」
「德伯就算有一个亿,那也是他辛苦赚的。善良的人应该被感恩,而不是被压榨。」
「妈,你们做个像样的父母吧。」
第二天一早,我收拾好了行李背着书包出门。
我爸拿着扁担守在门口:「你去哪儿?」
「回学校!」
他举起扁担:「你弟弟要读书,你就这么不上心?这么自私只顾着自己,老子一扁担敲死你。」
我一步步朝他走去,目光咄咄:「那你敲死我!」
「反正你不让我继续读书,就跟杀了我没有区别。如果你今天非要挡住我,那我们就一刀两断。」
「以后你们死了,我都不会去你们坟前哭!」
我爸气得面色涨红,手臂青筋暴出,手里扁担高高举起。
我不管不顾,抬脚继续走。
场面难以收拾,这时宋暮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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