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孟芸辞体弱,靠近她时,他总能闻到一丝淡淡药味。 他曾问过她,她说她因身体不好常年服药,将自己喝成了药罐子。 “她为何不说……”周南念呢喃着,字字锥心。 张府医未抬头,以为他在发问,忙道:“夫人自知无解,不愿让大人忧心才隐瞒的。” 半晌,周南念低声道:“下去吧。” 张府医暗自松了口气,却也带着些许无奈告退了。 房里再次陷入一片寂静,又多了丝悲凉,外头的风声落在周南念耳中恍若声声讽笑。 掌心的玉...
他知道孟芸辞体弱,靠近她时,他总能闻到一丝淡淡药味。
他曾问过她,她说她因身体不好常年服药,将自己喝成了药罐子。
“她为何不说……”周南念呢喃着,字字锥心。
张府医未抬头,以为他在发问,忙道:“夫人自知无解,不愿让大人忧心才隐瞒的。”
半晌,周南念低声道:“下去吧。”
张府医暗自松了口气,却也带着些许无奈告退了。
房里再次陷入一片寂静,又多了丝悲凉,外头的风声落在周南念耳中恍若声声讽笑。
掌心的玉微微发烫,他摊开手,心头的失落袭上眼角眉梢,将那眼尾都染上了朱砂般的红意。
孟芸辞虽已发丧,但并非以少傅夫人的名义下葬,少傅府自然没有挂白绸白幡的道理。
然次日,府中所有丫鬟小厮都换上了素色衣裳,撤去了红烛。
平日里受过孟芸辞恩惠的下人都不禁悄悄抹泪,更觉这大宅子一点人气儿都没有了。
临近正午,小厮将面端上桌,道:“大人,面好了。”
热气腾腾的香气钻入鼻内,周南念看着眼前的面,喉间却觉甚为酸涩。
他拿起筷子夹起面吃了一口,本该鲜香的面竟在嘴中如蜡一般。 周南念心间划过几许凉意,恍惚间,他好似看到了那日孟芸辞吃面的模样。 她吃的那样开心,一点也让人看不出是将要去了的人。 “大人。” 守门小厮忽然跑了来,低声道:“宋小姐求见。” 周南念眉心微拧,放下了筷子,并无见宋宛儿之意,遣小厮将她打发回去。 他无甚胃口,起身回了院落。 春意袅袅,院中除了那棵梅花树,一旁的梨树已发新芽。 西北角上的秋千被风吹着微微晃动着,像是故人坐在那儿小憩着。 周南念看着这般景象,垂下黯淡的眸子,将那心口的所有酸涩通通咽下。 他走到秋千旁,攥着那有些潮湿的椅绳,点点悔意随着风越来越大。 秋儿将孟芸辞的屋子收拾好后,正准备去回话,见周南念已在院中,忙走了过去。 “大人。”她行礼,声音像是哭了一晚的沙哑。 周南念转身看去,见是秋儿,眼前又再次看见孟芸辞的虚影了一般。 秋儿是六年前孟芸辞买回的丫鬟,她说见秋儿瘦小可怜,不忍她跟着拐子爹受苦。 孟芸辞一走,最伤心的莫过于秋儿了。 “她可曾怨我?”周南念忽然问道。 秋儿头也没抬,红红的眼睛里却涌出了泪水:“奴婢不知,奴婢只知道夫人将大人放在心尖儿上。” 闻言,周南念心猛地一紧,唇角弯出一抹自嘲的弧度。 是了,孟芸辞将他放在心尖儿上,甚至连将死都不愿惹他烦忧。 第十三章 冬夜寂凉 阳春三月,周南念因病告假已月余,皇上倒没说什么,直至青阳,才召他入宫。 御书房。 皇上放下奏折,看了眼面色略显憔悴的周南念:“朕召你来可知为何?” 周南念微微躬身,眼底带着几许倦意:“微臣不知。” 然而他心中也明白了几分,淑妃从入宫便受宠至今,当年他与孟芸辞的婚事,也是淑妃求皇上得来的。 孟芸辞一事已让淑妃和皇上对他有了些许不满。 皇上看了他一会儿,语气威严:“辅太子一事上你兴许已力不从心,朕便任你为扬州奉天府丞,去协扬州府尹吧。” 周南念一愣,却也没有抗拒,跪道:“臣遵旨。” 于长安,他再无牵挂,皇上淑妃都不肯告诉他孟芸辞所葬之处,他唯一的慰藉,只有府中那同孟芸辞一起住过的院落。 圣旨下到少傅府,按规矩,主子迁任,府内丫鬟小厮都该放出去。 官印被送到府上后,府中下人已散尽,唯有秋儿还留了下来。 周南念看着桌上的官印,双眸胜似冬夜寂凉。 秋儿跪在他面前,声泪俱下地磕着头:“夫人对奴婢恩重如山,请大人准许奴婢留在府上,为夫人守孝。” 周南念默许了。 等一切安排妥当后,已过半月。 临行前,宋宛儿跑了过来,含着泪望着正要上马车的周南念:“南念,扬州那么远,你真的要去吗?” “皇命难违。”周南念淡淡道,目光却从未落在她身上。 宋宛儿闻言,绞着锦帕的手渐渐松了:“是因为她吗?” 周南念眼眸一滞,心隐隐作痛,他没有说话,转身上了马车。ȵ ɱ ʑ ȴ 马车微微晃着,渐行渐远,宋宛儿眼瞧着那影子没了,才堪堪转身望着那已无主人的少傅府,心中不免一片空寂。 从那日看见周南念和孟芸辞一起夜游,再得知孟芸辞殁了而周南念借病躲她开始,她就知道她与周南念无缘了。 宋宛儿吸了吸酸涩的鼻子,擦去眼角的泪水,倒是有几分庆幸所陷不深。 何况也是她一厢情愿强缠着他,现在不想放手也必须放手了…… 出了长安城,行了一段路后便入了戌时。 才跟着周南念不过月余的小厮梁易道:“大人,临江城门已闭,咱们只能在城外歇息了。” 周南念看了眼外头漆黑的天:“无妨。” 他轻轻叹了口气,从怀中拿出一块由金子嵌接好的玉佩,置于掌心摩挲着。 人去玉碎,再接上也不是原来那般了。 周南念心间泛起阵阵闷疼,却也倚着这股疼痛不断地思及关于孟芸辞的每个画面。 人到情多情转薄,而今真个悔多情…… 自过临江城后,周南念途径洛阳、汴州、泗州,将近半月才至扬州。 与扬州府尹江胜相见后,周南念便居于新府中。 周府落于扬州城西南角,离府衙也很近,就是平日里冷清了些。 只是不过几日,周南念倒有些不习水土的模样,呕吐腹痛,人都憔悴了许多。 周南念看着满桌的菜,无一点食欲,更觉一种难忍的心燥。 梁易见状,忽然道:“大人,我曾听我们那儿的人说,若是不习水土,吃些家乡的小食会好些,大人您等着,小的这就去给您买。” 第十四章 透花糍 周南念见他一溜烟地跑了,有些躁意地摇摇头。 扬州离长安千里之遥,哪怕梁易说的是真的,若非真的长安小食,吃了又有何用。 约莫半个时辰,梁易才满头大汗地跑了回来,手里还多了个油纸包。 他将油纸包放在桌上,一边打开一边道:“大人,小的跑了好久才在扬州城尽头找到家糕纺。” 他语气带着些许得意,似是在邀功。 周南念看着他将油纸打开,五六个花形糍糕置于纸上。 牙白色的糍糕上铺着朱砂糖色,糕面上印着精致的牡丹、荷花叶等花样,晶莹的糕身隐约能看见内里的馅儿。 这是长安有名的“透花糍”。 莫名的,没有半点胃口的周南念伸出手,拈了一块儿咬了一口。 软糯的糍糕和香甜的豆沙混着在口中,居然勾起了他些许的食欲。 梁易见周南念一下吃了五个,笑了:“大人是不是有胃口了?” 周南念未应,拿着最后一块透花糍发了愣,他低声问道:“糕纺老板是长安人?” 梁易摇摇头:“小的不知,那卖糕的小童口音不像长安人,也不像本地人。” “小童?” “是呢,一个六七岁的男孩,伶牙俐齿的很。”梁易比划了一下男孩的高度。 周南念若有所思地抿抿唇,将手里的透花糍咬了一口。 咀嚼间,他莫名想起了孟芸辞。 在成婚后几日,他吃过她做得糕点和菜,甚是可口,但往后却再没吃过。 这透花糍,像极了孟芸辞的手艺,他忽然想去见见这做糕点的人。 春日将过,人们的衣裳也渐渐薄了。 薄暮时刻,扬州城尽头,一家名唤梦梁阁的糕纺外,一约莫六七岁的男孩将外头的卖剩下的糕点搬了进来。 他正要把篮子放上桌,眼珠子突然转了转,小手竟伸进了篮子里。 “啪”的一声,他吃痛地缩回了手,仰着头看着面前拿戒尺打了他一下的女子。 “娘……” 他可怜兮兮地看着女子,他不过是嘴馋了。 一身烟青色彩绣锦裙的孟芸辞单手叉腰看着他:“孟知言,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今天已经吃了十四块了。” 孟知言脸一红,像是被强行摁住穿上了开裆裤般羞涩地低下了头:“那是因为娘做的东西太好吃了!吃了还想吃!” 孟芸辞气笑了,轻轻敲了一下他的头:“花言巧语,再吃的话你连晚饭都吃不下了。” 闻言,孟知言立刻摇摇头,笑道:“不会!” “好了,快去收拾完好吃饭。”孟芸辞将戒尺放下,跟着孟知言一起收拾起来。 落日余晖,空阔的后院,孟芸辞将饭盛好后坐了下来。 孟知言急不可耐地跑来坐下捧起碗,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好吃,娘做的饭总是这么好吃……” 孟芸辞一边给他夹菜一边道:“慢点儿,没人跟你抢。” 咽下几口饭,孟知言抬头看着她,兴奋道:“娘,你说我们来年能换间大一点的店面吗?” 孟芸辞吃了一口饭,想了想才说:“一定可以的。” 闻言,孟知言更开心了,然而,他话锋突然一转:“那娘什么时候带我去长安玩呢?” 第十五章 千里寄情 孟芸辞的手一顿,眼中的笑意渐渐褪去。 她有些僵硬地扯了扯嘴角,放下碗摸了下孟知言的头:“等咱们的店成为江南最有名的糕纺,娘就带你去。” 孟知言用力地点点头,眼睛亮晶晶地似是找到了什么方向。 而孟芸辞再将目光放在眼前的饭菜上后,便再无胃口。 数月前,她濒死之时,太医院院判急送来雪莲,才保住她一条命,皇上也看在姐姐的面子上,将库中的两株雪莲都给了她。 待痊愈后,她放宽了心,也准备离开。 虽然姐姐舍不得她,但也知道长安有她不愿面对的人。 孟芸辞选择了千里之外的江南名城:扬州。 皇上赐她百两黄金和一处宅子,她都谢绝了,带着从前存着的几百两银票已经足够了。 她叹了口气,看着一旁吃地一脸幸福的孟知言,眼中多了些许怜爱。 在泗州城,她看见了沿街乞讨的孟知言。 那时他骨瘦如柴,蓬头垢面,身上的衣衫都破烂不堪。 问及才知他父母双亡,自己无依无靠乞讨已经近两年了。 孟芸辞心疼不已,将他一并带上,认他做了义子。 她时常在想,若果她和周南念有孩子,应该也像孟知言这么大了。 想到周南念,孟芸辞心中不免又是一阵刺痛,眸光也渐渐暗了下去。 或许现在的他和宋宛儿……很好吧。 “娘?”孟知言唤了好几声,不解地看着她,“你怎么不吃啊?” 孟芸辞回过神,忙端起碗,笑道:“吃。” 吃过晚饭,孟芸辞又教孟知言写了约莫半个时辰的字,见他有些困意了,便让他睡去了。 孟芸辞将薄被盖在孟知言肚子上,轻轻抚了抚他有了些肉的小脸。 “娘……”孟知言嗫嚅着说着梦话,不知是在叫亲娘还是叫孟芸辞。 孟芸辞轻笑着,又想着老这么自己叫他写字读书也不是办法,还是把他送学堂去比较好。 夜深人静,烛火摇曳。 孟芸辞执笔站在桌案前,几欲下笔又不知该写什么。 她微蹙着眉,纸上又多了几个墨点。 半月前便已给姐姐寄去一封了,她在宫中多有不便,还是过几日再报平安罢了。 次日。 卯时刚过,梦梁阁开了门,外头已经有几个人在等着了。 两月前这儿突然多了家糕纺,有人买了糕点一尝,味道甚好,一传十十传百,梦梁阁现在倒是有点小名气了。 孟知言不慌不忙地一边收钱一边打包,老练的不像个不足七岁的孩子。 正将做好的枣糕端出来的孟芸辞有些心疼,看来是该招几个伙计了,不然往后孟知言去了学堂,她一个人是忙不过来的。 梁易匆匆赶来,不想透花糍已经卖光了,他看着正将铜板装进兜儿里的孟知言,问“小兄弟,还有透花糍吗?” 孟知言抬起头,见是昨儿问有不有长安糕点的人,便道:“我去问问我娘。” 说着,转身跑进了后院儿。 不一会儿,他又跑了出来:“娘说做透花糍要一个时辰,您能等吗?” 梁易闻言,脸一下变得跟苦瓜似的。 这要等一个时辰,周南念怕是要有脾气了。 见梁易苦着脸,孟知言笑道:“这儿还有其他的长安小食呢!” 第十六章 冷清 被孟知言“忽悠”了几句,梁易买了几块桂花蜜糖糕,揣着就跑走了。 孟芸辞走出来活动了一下筋骨,吸了一口带着香甜气息的空气,些许的疲惫消散了不少。 她看了眼梁易匆匆背影,问了句:“就是他要透花糍?” 孟知言点点头:“是呢,昨儿他来问有不有长安小食。” 闻言,孟芸辞心中泛起了阵阵涟漪。 长安,她的故乡,她的姐姐还有她心仪的人都在那儿。 姐姐有皇上的宠爱,周南念也有宋宛儿的陪伴,而她…… “娘?你怎么了?”孟知言抱着孟芸辞的腰,亲昵的靠在她身上。 孟芸辞低下头,看着他那可爱的小脸,温柔地笑了笑,她还有孟知言啊。 “没什么。”她爱怜地摸了摸孟知言的脸,拿了一块儿枣糕塞到他嘴里,“客人来了,快去吧。” 孟知言将露在嘴边半截的枣糕塞进去,鼓着腮帮子点点头跑了过去。 孟芸辞也转身进后院继续忙活。 周府。 梁易回府时,周南念已经准备出门了,今日他要去巡察扬州的书院。 “大人,透花糍卖逛了,小弟给您买了桂花蜜糖糕。”梁易将油纸包递给周南念。 周南念脚步一顿,缓缓回过身看着那油纸包发了愣。 桂花蜜糖糕,孟芸辞曾经也给他做过。 “搁那儿吧,等我回来再吃。”他声音低沉了些许,生硬地挪开眼后走了出去。 巳初,周南念才至城外的灵桐书院,了解了近几年的学生情况后正准备去府衙,忽然想起来时府中的小厮曾说北城还有间私塾。 “大人,那私塾不过是一落魄秀才开设的,学生才五六个,都是些……” “你先回去吧,我去看看。” 周南念打算随从的话,听这厮的语气中满是鄙夷,他有些不悦。 私塾临近扬州城尽头,又在一个巷子里,比周府还要冷清。 待下了马车后,周南念才掀开车帘,便问到了一阵香甜的气息。 他眸光一亮,望向那人群中的某处。 那儿便是梁易说的糕纺了吧。 周南念的某丝情意好像被勾了出来,他站了半晌,才收回了目光往巷子中去。 梦梁阁中,孟芸辞将剩下的糕点小食做完后,将襜衣摘下后对正在看书的孟知言道:“娘出去一趟,你不要乱跑哦。” 孟知言乖巧地应了声:“知道啦!” 孟芸辞这才拿上钱出了铺子。 她昨天想了一夜,觉着孟知言年纪还小,灵桐书院又太远,还是先就近选个私塾比较好。 前几日她听隔壁买豆花的林大娘说前边儿巷子里就有个私塾,她今日去看看,仔细斟酌一下再做决定。 只是不想进了巷口,两个衙役站在院门口。 孟芸辞一愣,这是怎么回事? 一衙役见她往院里瞧,冷道:“府丞大人在内,闲杂人等勿进。” 闻言,孟芸辞露出不满的表情,她来前儿没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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