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孩子愣了一下，像是不知道怎么说。 过了一会，他说：“长公主为了让蛮子不杀我们，用刀刺进了自己的心脏，这是所有庆州百姓都知道的事情。” “难道将军没有得到这个消息吗？” 霍衣锦那颗提起的心重重落下，却找不到着处。 眼前这孩子的话，彻底打碎他心底最后一丝期盼！ 沉默半晌，霍衣锦才开口：“她让你给我带什么话。” 小孩认真想了想，似乎是怕自己遗漏什么，过了一会才说：“长公主说，她的后事不想铺张，只求将军大胜，班师回朝那日，替她对皇上说一句，对不起。” 霍衣锦等了会，看向那孩子：“没有了？” 小孩老老实实摇头：“没有了。” 猛地，霍衣锦心尖一颤。 姜岩离开之前，竟半个字都没想过留给他。 云筝一直在书房外等着，却看霍衣锦和那小孩进去了将近半个时辰，都没有出来的意思，顿时心里有些焦急。 她不想承认，她在害怕。 这些天来，她明显感受到，向来冷傲的霍衣锦，根本不像表面上那样对姜岩毫无感情。 当局者迷但旁观者清，云筝清楚知道，在跟姜岩成亲的这三年里，霍衣锦怕是动了心而不自知。 她狠狠攥紧拳头，那他们之前的约定又算什么？ 她不惜千里迢迢跟着他上战场又费尽心力给那些男人治病疗伤又算什么！ 正当云筝脸色愤怒的时候，书房的门就开了，云筝甚至来不及调整自己的表情。 可她满脸的嫉恨落在霍衣锦眼中却好似寻常。 换句话说，霍衣锦此刻半分心思都没有在她身上。 霍衣锦对小孩说：“你去找我的副将，他会给你安排住处的。” “好，那我走了。”那小孩转身就走，路过云筝身边时，也是半句招呼都没有。 云筝看着他脏兮兮的背影，对霍衣锦问道：“骁哥哥，他要住在城主府中吗？” “不是，”霍衣锦摇了摇头：“以后小虎就跟在我身边了。” 云筝一惊，不明所以的看着他。 霍衣锦却没有解释的心思，只是问她：“你怎么在这里？” “我想着那个北疆首领的话，心里放心不下你，一直等在这里给你把脉。” 云筝说的情真意切处处可怜，但换来的却是霍衣锦淡淡的点了点头：“辛苦你了，进来吧。” 仅此一句，再无多话。 云筝对他的转变很是不适应，却也知道姜岩的死，霍衣锦肯定一时半会没法接受。 好在，她日后还有很多时间陪着他，虽然事情有点超乎掌控，但还是能扳回正轨的…… 这样一想，云筝心里的气就顺了很多，脸上也再度带上了温婉的笑容。 霍衣锦任由她把了脉，问道：“如何？” 云筝沉吟片刻才说：“按脉象来看，你并没有事。” 第19章 云筝瞳孔微缩，颤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霍衣锦却垂下眸去，看向桌上那根银钗：“你我之间，只有救命之恩，并无男女私情，若从前我让你误会，是我的不对。” 霍衣锦难得说这么多话，却每一个字都重重敲击在姜岩心上。 也让云筝的脸色瞬间惨白。 她嘴唇颤着，好半天才艰难道：“骁哥哥，我知道是因为长公主的离开你不舒服，你不要说这样的话，我等你冷静下来再……” “我很清楚我在说什么，你出去吧。”霍衣锦打断她的话，冷冷说道。 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烛台内发出一声轻微的响声，霍衣锦才回过神来。 他躺在了床上，缓缓闭上了眼睛。 姜岩就在不远处站着，眼里经过最初的震惊之后，也想起了一件事。 云筝嘴里的救命之恩，是什么？ 可现在她的状态根本没办法弄清楚这件事。 到半夜时，窗外渐渐飘起了细雨。 姜岩并不需要睡觉，就站在门口看着这深夜的雨，心里突然升起一阵迷茫来。 现在她算什么呢？就这样无形无状跟在霍衣锦身边，直到他寿终正寝？ 死过一次的姜岩并不愿意这样。 曾经她也向往大好河山，也想过等中原安定之后卸下身上长公主的重担，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只是从前，她的所有计划里都有霍衣锦，到后来，她也明白，那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她怎么也想不到，会变成今天这样。 就在这时，睡在床上的霍衣锦，嘴里发出一声念叨：“佛桑，你别走。” 姜岩心里一震，下意识回头看去，却只看到霍衣锦翻了个身，呼吸绵长。 难道她竟入了他的梦？ 一时间，姜岩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高兴。 她自嘲一笑，这莫非就是人们口中的死者为大？活着时，他眼里从没有她，死了后，却感觉他的生活中处处是她。 …… 北疆已没有余力还手，霍衣锦也将北疆首领押送回京。 庆州百姓在战事平息后，都回到了自己的家中，只是他们始终无法忘记，那日挡在他们身前，以生命相救的身影。 于是，百姓自发筹集了一笔钱，在这座离边境最近的城池内，建了一座庙。 庆州城主写下折子，上面只有一句话：请皇上为此庙赐名！ 皇宫之中。 姜明稷怔怔的看着面前的奏折，神情憔悴。 三日前，战事捷报便已入了京，驿卒的声音传遍通往皇宫那条街。 “北疆大败，长公主以身殉国。” 姜明稷猛然咳嗽两声，一边伺候的太监急忙上前，换下他手边那杯早已凉透的茶水。 宁公公伺候姜明稷多年，自然知道这三日他是怎么过来的，他温声宽慰：“陛下，保重龙体，长公主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中原。” 姜明稷痛苦的皱起眉：“当日她自请督军之职，朕就不安，若早知道她会……朕说什么也不会答应的！” 宁公公叹息一声，不知道如何劝了。 御书房内，姜明稷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几个字，悲哀至极：“小宁子，朕在这世上，再没有亲人了。” 第20章 宁公公手上动作一顿，脑子里闪过各种想法，最后慢慢说道：“陛下，驸马还在，好歹也算个安慰。” 向来温和的姜明稷却猛然沉下了脸，他冷声道：“莫要再提驸马，他从来都配不上朕的皇姐。” 宁公公心里一惊，下意识看向姜明稷，却瞧见他眼中明晃晃的不满与丝丝杀意！ 他连忙垂下头去，一句话都不敢再说了。 霍衣锦入京，是在三日后。 北疆首领在他身后的牢笼中，被京都百姓丢了满身的脏污，他气的眼里几乎要喷出火来，但手脚都被铁链束缚着，只能无可奈何的将头深深低下去。 霍衣锦并没有耽搁，甚至没有换下戎装，便入了宫。 恢弘的大殿内，百官林立，皆是面带喜色，唯有上首帝王，神情不辨喜怒。 姜岩看向姜明稷，心里突的一跳。 她对自己的弟弟再了解不过，旁人只以为他不形于色，姜岩却看出他眼底的冰冷。 他不高兴，甚至是怨怼霍衣锦的。 果然，霍衣锦上前，姜明稷淡淡开口：“辛苦楚将军了。” 接着，便有人开口为霍衣锦讨封。 此次功劳，称得上一等，自然要重赏，姜明稷也不含糊，大手一挥：“那便赏楚将军黄金万两，血珊瑚一对，以及，从今日起，你可重开将军府，日后若有战事，按功封赏。” 霍衣锦陡然怔住，中原规矩，驸马不可领一官一职，如今陛下这是何意？ 姜岩却知道姜明稷的意思，她脸上浮起苦笑。 姜明稷下一句话便是：“无事退朝，楚将军御书房觐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