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命十二年,林朝风雨欲来。本为驸马的裴砚率领西关军骤然起义,整个京城陷入恐慌!坤宁宫,白雪漫天。林惊枝素衣赤脚跪在宫门前,将带血的额头磕进冰渣子里:“驸马造反,阿枝有罪,求父皇母后惩治!”她摊开向上的掌心里,是那枚兵符。皇后看着伸手拿过,脱下自己身上的雪裘罩在林惊枝瑟瑟发抖的肩上:“你今日便启程南下去苏州,别再回来了。”闻声,林惊枝仓皇抬头,却只看到皇后转身而去的背影。...
天命十二年,林朝风雨欲来。
本为驸马的裴砚率领西关军骤然起义,整个京城陷入恐慌!
坤宁宫,白雪漫天。
林惊枝素衣赤脚跪在宫门前,将带血的额头磕进冰渣子里:“驸马造反,阿枝有罪,求父皇母后惩治!”
她摊开向上的掌心里,是那枚兵符。
皇后看着伸手拿过,脱下自己身上的雪裘罩在林惊枝瑟瑟发抖的肩上:“你今日便启程南下去苏州,别再回来了。”
闻声,林惊枝仓皇抬头,却只看到皇后转身而去的背影。
身上,母后披上的鲜红裘衣温暖,她却明白,自己终究还是让他们失望,寒心。
若不然,怎会一句话都没有,只将自己放逐出京城。
林惊枝按下眼眶滚烫,扣头行了大礼。
“阿枝不孝,惟愿父皇母后……长寿安康。”
……
将清秋留在宫里,林惊枝一个人出了宫。
不想刚出宫门,就被身着黑袍的妇人,拉到了阴暗无人的小巷。
“谁?!”
林惊枝抬头,竟是早已离京,被通缉的裴母!
裴母第一次见如此狼狈的林惊枝,眼里满是复杂:“公主,因为阿砚,你受苦了。”
苦?
林惊枝眼底的光晃了晃,按下情绪:“您不该来这儿,快走吧。”
裴砚如今带兵造反,裴家满门同罪连诛!
裴母叹了口气:“公主的好意,我都知道。我希望你别恨阿砚,他是有苦衷的。”
“三月前,林朝与敌国交战,陛下听信了裴家通敌要反的谗言,便派人暗下杀了阿砚的父亲。可当战争获胜,究竟是谁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圣上悔之晚矣,便想瞒住这件事,可阿砚他正随军,亲眼目睹了父亲被杀,知道了真相……”
裴母的话一字字砸在林惊枝头上,她怎么也想不到竟然是这样。
所以这些日子自己遭受的一切,都是裴砚的故意报复!
林惊枝只觉得荒唐,又无力。
她看着裴母,想了很久:“裴夫人,我想见裴砚一面。”
第10章
寒风裹挟着冬雪落下。
明明临近过年的京城,却一片惨淡衰白。
城外北营。
林惊枝孤身一人站在营门外。
裴母已经进去很久了,却一直没有出来。
说是要见裴砚,但到现在,林惊枝还没有想好要同他说什么,只是觉得,该见一面。
可现在又想着,罢了。
国仇家恨已是定局,见了又能如何。
像是想通了,林惊枝转身便走。
大风起兮,吹落雪色,也遮去了她走时的脚印。
最后她来到了公主府。
林惊枝仰头看着衰败的府邸,推门走了进去。
一间一间,一砖一瓦……
直到推开最后书房的门,林惊枝一怔——
……裴砚?
但下一瞬,她就清醒了过来:“无心,你怎么在这儿?”
那日离开后,她便告知清秋让无心离开。
无心瞧见林惊枝,循着记忆里裴砚那般,笑了出来:“我在等公主回来。”
“无心,别再学他了。”
林惊枝的话一出,无心当即愣了。
片刻,又听她说:“日后,你与裴砚无关,去做你自己吧。”
无心沉默了很久,偏执般开口:“我只想留在您身边。”
林惊枝看着那双和裴砚一模一样的眼,没有再劝。
“你出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会儿。”8
无心没有迟疑,立刻退了出去。
书房内,剩下了林惊枝一人。
她缓缓走上前,循着记忆里裴砚的样子坐在椅子上。
窗外,天不知何时晴了。
阳光暖暖照进来,让人昏沉。
林惊枝却从未有过的清醒。
裴砚想反这件事,她当真不曾察觉吗?从他归来,护着柳依依,问自己要兵符……
她不是不知,只是想赌他不会!
可惜输了,一败涂地。
国家动荡,她是原罪。这样的自己,怎配活着?
想到裴砚那双含恨的眼,林惊枝忍不住想,若自己死了,能不能平息他的恨?
林惊枝眨了眨干涩的眼,拿过一旁的狼毫,在纸上写下了想说了的一切。
她留了三封信。
一封给父皇母后,说的是无法膝前尽孝。
一封给裴砚,是和离书。
最后一封给无心,希望他能帮自己最后一个忙。
林惊枝一封一封的装好,然后拿出成婚时,裴砚送给自己的防身匕首,横刀自刎——
……
次日,清晨。
死寂的京城,被刀剑争鸣声吵醒。
皇城外,裴砚率着叛军,兵临城下。
他望着城墙上飘扬的‘林’字大旗,脑海里却是父亲死去的那幕。
“小将军,万事俱备,您一声令下,我们便杀进京城,取昏君人头!”
裴砚闻言,却莫名想起了林惊枝。
她那么骄傲的人,事到如今,该是什么样的反应?
裴砚不知,片刻后,他凝神刚要下令。
京城城门却开了。
裴砚黑眸微沉,就瞧见里面出来的人,赫然是无心!
他一身白衣,像极了丧服。
裴砚心里无端有些发慌,勒着战马缰绳的手微微收紧。
无心一步步走上前,怀里,还抱着一个锦盒。
裴砚视线扫过,落回那张与自己无差的脸上:“你来做什么?”
“公主有东西要我给你。”
无心说着,将一封信递给裴砚。
裴砚一愣,静静看了许久,才接过,展开。
“某虞大寒,自此和离。结缘三载,难归一意。一别两宽,与君长诀。”
最后那四个字,如针刺进眼里。
裴砚收紧了手,没来由的一股怒火烧燃:“林惊枝人呢?她既要和离,便让她亲自来!”
无心摇了摇头:“公主还有几句话要我带给你。”
“她说:她身为公主,却因男欢女爱,一再失颜,导致皇家沦落笑柄,此为一错。”
“错信你,导致国将不国,家难为家,此为一错。”
“她要我问你,杀父之仇不可消,那便用皇帝唯一女儿的性命来抵,可够?”
裴砚呼吸一滞,就对上无心看来的恨意目光。
“这……是公主要我给你的最后一物,裴砚,你可要看好!”
话落,他陡然伸手打开了怀中锦盒。
裴砚瞳孔骤缩,眼尾赤红!
只见那锦盒里放着的,赫然是林惊枝的项上人头!
不可能!
裴砚呆呆看着那锦盒,不敢相信林惊枝就这般死了!
她那般骄傲的人,不该来杀自己吗?命令自己,被她驱迫!
怎么会……就这么无声无息的自尽?!
裴砚不信,亦觉得无心是在骗自己!
“来人,攻城!”
他下着令,抢过锦盒,直直冲进皇城。
他不信,若自己杀至皇宫,杀了她父皇母后,她还不出现!
可真的!
血色,染遍了林朝大殿。
林惊枝从始至终未曾出现。
倒是下属在公主府,找到了林惊枝的尸身带了过来。
血液化成浓黑的墨,将天地都碎裂变黑。
不知什么时候,林惊枝成了一缕魂魄,游荡在满是鲜血的金銮殿上。
她看到裴砚依旧冷着那张脸,朝她已经凉透了的尸体走去。
是要看她死得有多惨吗?
林惊枝冷笑,不想再与裴砚与任何瓜葛,说不准自己什么时候便被黑白无常勾走了魂魄,就可以见到父皇和母后。
她朝殿外飘荡而去,却骤然被一股强大的屏障弹回到裴砚的身边!
林惊枝思来想去,或许是因为她生前对裴砚的执念太深,才被禁锢在了他的身边,不得离去。
她有些懊恼,却又没办法,只能看着裴砚的手慢慢抚上自己冷得不能再冷的脸。3
“林惊枝?”
裴砚又唤,漆黑的眸子好像还处在怔愣之中,无法接受她的死去。
他凝着怀中锦盒里她那张漂亮的脸良久,手指颤了又颤,最后轻轻抹去她脸上的血污。
一切静得诡异。
殿外,一个身着盔甲的人走进,朝裴砚恭敬下跪:“将军,宫内肃清完毕,林朝的大臣还在玄武门外吵着要见林皇。”
听到声音,裴砚才怔愣地收回手,嘴角微勾地弧度慢慢变得嗜血。
林惊枝从未见过裴砚这样的神色,她有种很不好的预感,紧接,就听他笑着说:“放进来,让他们也看看这满宫廷的红。”
“顺者,活。”
“逆者,死。”
裴砚要笼络旧臣,便杀鸡儆猴,是要坐上她父皇的这个皇位。
林惊枝握紧了拳头,可一秒,裴砚轻轻撩起她尸体额间的碎发,声音前所未有的温润:“林惊枝,别装死了。”
“本将要杀了你林朝所有大臣,就是你父皇的皇位本将也要做,起来杀了我啊?”
窗外飘雪落下裴砚肩头,将他薄唇间突然翻涌而出的鲜血,衬得红艳至极。
疯子!
林惊枝看红了眼,裴砚报了仇,成为宫变的最终胜利者;
她也亡了国,失去了一切所爱。
他现在一切目的都到达了,为什么还是不放过?!
可她什么也做不了,只能静静看着。
大殿之内,安静又诡异。
不知过了多久,殿外传出一阵阵急促的脚步声。
裴砚凤眼微抬,似是不悦。
很快,金銮殿上涌进六七个大臣,个个官服上沾满了鲜血。
兵卫大声禀报:“将军,这些都是活下来的人。”
“活着?”裴砚突然嗤笑出声,似是疯魔。
他将她的尸体揽进怀里,又用力了几分。
“林惊枝,你看你这满朝的文武大臣,其实也没有几个真正忠义之辈,不及你一分。”
“可你的父皇偏偏就是听信了这些小人谗言!杀了一生为他征战四方的将军,多讽刺!”
他的声音嘶哑,林惊枝这次可以清晰看到,裴砚眼中的那一点荧光。
眼底下蕴含的极端拉扯和矛盾。
这些年他一定活得很痛苦,林惊枝想。
可又有什么用呢?
她无法真正怪他,却也无法原谅。
林惊枝背过身,不愿再看。
满殿尸横遍野,这些文弱大臣们来前已经瞧了个遍,此刻的脸色虽说是不好看,但也不至于像初见时的惊吓。
有人跳出来,立马弓躯逢迎:“新皇病重而崩,禅让皇位于驸马裴砚。”
“臣等恭迎新皇即位!”
瞬间,活下来的臣子一众跪地,高呼:“恭迎新皇即位!”
第12章
可裴砚却单膝蹲在前朝公主冷的尸体前,一动不动。
白雪在外一点点飘零,裴砚眼里的迷茫不再,代替的是无尽的悲伤和悔恨。
正当群臣个个胆颤疑惑,裴砚抱着她的尸体,突然像个孩子一样无助痛哭。
木已成舟,定局已成。
而旧人,都已不再。
……
天命十三年,裴砚登基,号东临。
全国的百姓都知道,他们的新皇已经不是当年那个马背上潇洒俊朗的将军。
裴砚现在疯得厉害,动不动就要打要杀。
像是生怕别人亡不了他的国。
皇宫,冰殿。
四处寒气下,殿堂的正中间放置着一座水晶冰棺,冰棺瑰丽。
可冰棺之中的女子更是美丽,眉间宛如斜躺着一轮弯月,乌黑浓密的长发下是一身闪烁着星星的白色锦绣罗裙,安静恬淡,像是睡着了一般。
这个冰殿的建造耗费巨大,尸体的保存方式更是集聚了全国人才的智慧,千年不腐都是说小了。
灵魂状态下的林惊枝看着自己的身体死后居然也能被裴砚这样保护,只觉得可笑。4
正想着,冰殿的入口已经被打开。
裴砚一身龙袍走进,他的一双冰眸之中是嗜血的寒意,仿若魔神降世,轻易贯穿万物。
可当触及到冰棺里的人后,裴砚的眼神骤然温和下来。
“阿枝,我来看你了。”
裴砚在冰棺前坐下,抬手在冰痕上描绘出她的轮廓。
林惊枝撇开眼,看着只觉得烦闷。
不久后,冰殿之中又走进一人,正是柳依依!
她一个盲女,手沿扶着壁沿而下,一边走一边轻唤:“阿砚,你在吗?”
裴砚回过头看她,黑眸冰冷,一言未发。
柳依依终于自己摸索到了台阶下,欲言又止:“阿砚,我知道你在的。”
“公主她已经死了,外面到处都是对你的议论,别再执着了,你也该走出来了。”
裴砚依旧没动。
柳依依瞬间哭得声色俱泪:“阿砚,我好歹也是你的平妻,你就不能看一眼我吗?”
她将指尖深深掐进掌心的肉里,她不明白,林惊枝一个死人为什么还要和她争抢阿砚哥哥的喜欢?!
可裴砚只是轻轻瞥了一眼柳依依:“没事就出去。”
“阿枝不喜欢你来这里。”
说完,裴砚撇开眼,不再看。
话落,柳依依气得浑身发抖,要是没有她,他早就死了!她的眼睛也不会瞎!
裴砚怎么能这么对她!他不是一向恨林惊枝吗?!
杀了她的全家,还亡了她的国!如今在这里装深情给谁看,人都死了!
柳依依想着就为裴砚不看她而生气,可还是故作绿茶说:“我知道公主死了你很伤心,可她毕竟已经过世,我们还是要往前看——”
“出去!”
裴砚红了眼,看向柳依依的眼神幽暗冰冷。
柳依依抖然被吓到,她原本是想要要裴砚给她后位,毕竟林惊枝死了,这皇后的位置自然只能她来做,可裴砚现在性情飘乎不定。
她也害怕他的突然发怒:“臣妾告退。”
说完,柳依依赶紧摸着墙檐走了出去。
可第二日,裴砚便下旨将她送出皇宫。
最后,柳依依连个贵妃的名头都没落下。
第13章
天命十四年。
裴砚已经近乎疯癫地思念她。
林惊枝看着他不顾所有人的劝阻,命人将所有的生活起居用品都搬进了冰殿之中,每日抱着她的尸体同眠,简直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
可没人再敢说不好,因为裴砚会用他至高无上的权势堵住别人的嘴。
随着日子慢慢推移,裴砚的身子也越来越削瘦。
他仿佛在等一个时机,林惊枝也不知道,她只能被逼着陪在裴砚的身边,看着他做一些昏君才会做的荒唐事情。
有时候,她甚至在想。
裴缕皱砚夺这个皇位其实是从没又想要得到权利,仅仅只是为复仇、报复。
可仇恨这种东西,本来就是无解。
原本林惊枝以为,自己不知道多久才能摆脱裴砚对她的灵魂束缚。
毕竟他堂堂将军,体魄恐怕整个林朝都无人能和他相比,想起来应会长寿。
可照这种事态发展下去,相信不久自己的灵魂就能得到自由。
……
又是一个雪夜。9
裴砚吐血了,许是过于思念,他翻出了公主府里她所有的物件。
每看到一件,那血就黑得愈发浓郁。
这些日子,林惊枝熬得也无聊极了,说来讽刺,从前她憔尽心力只为见他一面,可如今,她最不想见的人就是他。
而此时此刻的裴砚,却每日煎熬得要命。
裴砚将她的所有物件拼凑在一块,有他送她的桃花簪子,有两人曾一起打趣刺绣的鸳鸯鞋、还有垂钓做的细绳、一对鲜活的陶瓷娃娃……
林惊枝倚在窗台,看得百无聊赖,不觉就打了个哈欠。
正在这时,房门被推开。
是清秋!
林惊枝顿时坐起,清秋为何还会回来,她不是让她带着母妃的尸体远走!?
她如今还回公主府做什么?撞上喜怒不定的裴砚这个傻丫头可怎么办!
林惊枝瞬间急得像热锅里的蚂蚱。
可清秋却淡定从容地步步朝裴砚走来,眼带滔天恨意:“驸马如今是坐上了至高无上的位置,怎么还有脸回公主府?”
“这里没人再等你回来,那个愿意整夜不睡,等你回来的公主已经死了,被你亲手逼死在金銮殿!陛下开心了吗?”
裴砚看着林惊枝的丫鬟清秋,黑眸晦暗:“若是要杀我孤,你还不够格。”
清秋冷嘲:“我怎么杀你?”
意料之外,她瞬间跪在了地上,凄声恳求:“奴求陛下放公主尸身自由!”
公主一生孤傲,怎会还愿意呆在驸马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