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庭安不由得一愣。 用情至深……？施忆对他竟有情吗？他从来不知。 沈庭安本以为，施忆只是他最得力最听话的下属，只是他最趁手的一把刀。 摄政王麾下的暗卫，常年戴着面具，游走于黑暗之中，鲜少以真面目使人。 因此沈庭安常常忘了，施忆她其实也只是个半大的少女，她也会有少女怀春的时刻。 沈庭安原本还在不解，为何施忆明知那是施紫雪给她设下的陷阱，明知施紫雪中毒都是她咎由自取，却依旧那样听他的命令。 如今得君莫离点破，沈庭安方才明白，施忆之所以如此义无反顾的听他的话，只是因为她对他用情至深。 她想为他排忧解难，她不忍他黯然神伤。 沈庭安看向施忆毫无生气的脸，竟意外觉得自己心痛难忍。 不过是死了一个暗卫，他为何要心痛？ 沈庭安移开了目光，从地上捡起一枚黑色的丹药，哑声问道：“这是何物？” 君莫离哀戚道：“此乃镇痛调血的冷香丸，能缓解以血换血时的巨痛，关键时刻或许能救施忆一命。我本是想减轻施忆在手术时的痛苦，保存她的一线生机，谁知……她竟没有服下。” 沈庭安心中一痛，随即指尖微微用力，那黑色弹丸顷刻间便化为了黑色粉末。 是了，他最是了解施忆的秉性，如果要让她余生缠绵病榻，她宁愿痛痛快快的奔赴黄泉。 沈庭安将视线移到了不远处放着施紫雪的床榻上，床榻上那张与施忆几乎一模一样的脸上，此时面色红润，与此刻面色惨白的施忆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沈庭安哑声问道：“紫雪她……如何了？” 君莫离回复道：“以血换血之术虽有些波折，但所幸很成功，施紫雪小姐身上的毒素已尽数清除，想必昏睡几日后便能醒来。” 沈庭安淡淡的点了点头，仿佛得知施紫雪安然无恙的消息也并没有多高兴，仿佛当时那个得知施紫雪中毒后焦急万分的人不是他。 沉默良久后，沈庭安站起了身，淡淡道：“君莫离，这几日，你替本王好好照顾紫雪吧，待她醒了我再来看她。” “至于施忆……你将她葬在王府后山上吧，待到来年开春的时候，那里会开满她最喜欢的海棠花。” 闻言，君莫离的神色微变，随即他朝沈庭安行了个礼，遵命道：“是。” 沈庭安负手离去，踏着满院的海棠花瓣，君莫离第一次从他身上看见了一丝落寞的情绪。 直到沈庭安的身影消失在王府中，君莫离才收回了眼神，转身向里间而去。 他抱起了床榻上毫无生息的施忆，飞快朝后山而去。 第十二章 简单的下葬不需要合乎什么礼制，因此不过两个时辰，君莫离便将施忆安葬完毕。 施忆这一生很苦，她无亲朋好友，树敌无数，甚至这些年来还替沈庭安背负了满身血腥。 对她而言，摄政王府便是她的家。 因此，死后能葬在摄政王府后山处的海棠树下，对于施忆来说亦或是最好的结局。 君莫离为她立了块石碑，可他思索半晌，终究还是未能提下一字。 他看着那无字碑良久，终究还是转身离去了，未在那石碑上刻下一字。 君莫离不忍回头，心中思绪万千。 施忆，希望你莫要怪我…… 再度回到王府偏院的时候，面色红润的施紫雪依旧安然无恙的躺在床榻之上。 刚刚经历了那样大型的手术，此时房间内的血腥气太重。 君莫离便将昏睡中的施紫雪拦腰抱起，送回了她原本的别院中。 施紫雪深受沈庭安宠爱，因此她住的也是摄政王府内最好的一处别院，就连床榻上也铺的是上好的绸被。 君莫离唤来了施紫雪的贴身婢女小桃，吩咐道：“小桃，你替你家小姐净个身，换身衣裳，切记不要让她手腕上的伤口沾水。你家小姐如今体虚，想必还要昏睡上三五日，我现在去给她熬药。” 小桃从君莫离手中接过施紫雪，郑重的点了点头，“奴婢记下了。” 小桃替施紫雪净了身，又替她更换了新的里衣和中衣，这才将施紫雪扶回了床榻上躺好。 她打来了一盆清水，用干净的毛巾替施紫雪擦脸的时候，不禁有些疑惑，“咦，怎么感觉我家小姐病了一场后，竟比先前还貌美了几分。定是君神医救治时，给我家小姐吃了什么排毒养颜的灵丹妙药。” 小桃是个十四五六的小姑娘，作为贴身侍女跟在施紫雪身边已经好几个年头了。 平日里施紫雪虽骄纵，有时候对她态度也不算太好，但她依旧十分忠心为主。 这次施紫雪因中毒而命悬一线，小桃急坏了，但因帮不上什么忙，所以她也不敢去打扰沈庭安和君莫离，只得在别院内干着急。 此前见君莫离带着施紫雪回来了，还带来了她安然无恙的消息，小桃这才放下心来。 …… 沈庭安出了王府别院后，在街上漫无目的的走着，他感觉心中烦闷不已，可他却说不清道不明这其中缘由。

分明，他只把施忆当做一把趁手的刀而已，怎么会因为她的死而伤怀？

她是他磨得最快又最好的一把刀，是他最得力的武器，这些年来为他完成了太多太多重中之重的任务。 或许是因为施忆是他亲手教导又亲手养大的缘故，沈庭安对她总是格外信任，一旦有什么重要任务，必定会交给施忆去完成。 就连其他暗卫月月都要服下以示忠心的毒药，他都特赦施忆可以不用服用。 第十三章 起先，沈庭安告诉一众暗卫，施忆无需服毒只因她是最优秀的暗卫，是摄政王麾下的暗卫之首，因此才能得了此等特赦。 许是怕其他暗卫因此妒忌，沈庭安甚至还放言说，他日若其他暗卫坐上了暗卫首领的位置，便也可以得到不用服毒表忠心的赦令。 奈何施忆之于武学，实在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奇才，摄政王麾下暗卫无数，竟无一人能出其右。 因此，这道赦令便成了施忆的专属。 此前，沈庭安一直以为，他之所以给施忆这道赦令，只是念在她是女子的份上，他于心不忍看她每到月圆之夜受毒药折磨，而她又的确天赋异禀。 又因着她是自己亲手培养的，绝不会有二心，沈庭安才给了她这赦令。 最重要的是，她有一张和施紫雪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脸。 可事到如今，沈庭安发现自己好像并不是因为如此，才对施忆网开一面。 沈庭安当年救下落难至王府的施忆时，的确是因为他和施紫雪有七八分相似的那张脸。 因为沈庭安很疑惑，这世上怎么会有两个长得如此相像的人。 他刚将病重的施紫雪送去药王谷不久，摄政王府内就又来了一个和她生的别无二致的姑娘。 沈庭安原本还以为这是施紫雪故意作弄他的，可直到看见施忆那双炯炯有神，如困顿的小兽一般的眼睛时，沈庭安便明白，她不是施紫雪。 施紫雪和施忆生得极像，但施忆生得更为冷艳貌美，而从小被养在闺阁之中的施紫雪则是小家碧玉的类型。 沈庭安一直觉得，这样绝色的一张脸，须得在施忆这样清冷大气的性格加持下，才分外好看。 当年骁勇将军大女儿走失的时候，年岁太小，因而这件事情上京城内没有几人知晓。 旁的人都以为，骁勇将军家本是双生女，大女儿却早早的夭折了，所以才剩了施紫雪这根独苗，被捧在心尖尖上宠着。 因此沈庭安为了查到施忆的真实身份，属实费了些心神。 待到确认施忆是施紫雪于幼时走失的胞姐时，已是施忆来到摄政王府的两年后，彼时她已经成了他的得力暗卫。 不知为何，沈庭安分明知道施忆有多期待寻回自己的亲生父母，可沈庭安却兀自将这消息压了下来。 沈庭安想，或许从那时候起，施忆在他心中就已然是不同寻常的存在。 他害怕将她还给骁勇将军一家后，她就再也不会回来。 他想把她留在自己身边，尽管，是用如此卑劣的手段。 …… 第十四章 日薄西山之时，沈庭安站在上京城最大的茶室内，于二楼窗边，负手而立。 他看着王城街道上人来人往，可他的视线却始终没有焦点。 身后不知何时已有一人单膝跪地，回禀道：“回禀王爷，那日偷偷在施紫雪小姐刀上下毒之人已找到，此人乃是太子的部下。” 沈庭安闻言，面色立马沉了下来，寒声问道：“那人呢？” “报告王爷，那人已关在王府地牢内。” “据属下逼问，乃是太子殿下对上次求亲不成一事怀恨在心，因此派他找机会除掉施紫雪小姐。他跟踪了施紫雪小姐几日，恰巧发现了施紫雪小姐想栽赃施忆一事，便将计就计，顺势在那匕首上下了剧毒。” 听完属下的回禀，沈庭安背后的拳头已被他捏的发白。 “将那人处以极刑，待到奄奄一息后扔在东宫殿前！” “是！属下遵命！”话毕，那黑衣人已消失不见。 摄政王麾下的暗卫皆是这样，来无影去无踪，常年游走于暗夜和生死边缘。 沈庭安咬紧了后槽牙，看着落下的日头，他终究还是忍耐不住，往东宫去了。 行至东宫殿前，沈庭安甚至没有等下人一句通传，便一脚踹开了太子东宫紧闭的殿门。 寝殿内，太子正左拥右抱，与一众侍妾把酒言欢，好不快活。 只见一袭墨色长衫的沈庭安负手而来，一身杀气，仿佛地狱里走出的煞神。 太子还没反应过来，沈庭安便一脚踢翻了他面前的酒桌，身旁几个侍妾尖叫出声，落荒而逃。 沈庭安不等太子动作，右脚便已踩在太子膝上，右手则大力掐住了太子的脖子，脸色阴沉。 听到殿中动静，一众赶来护驾的东宫侍卫见来人是摄政王沈庭安，一时之间提着剑面面相觑，却不敢上前。 太子虽贵为太子，可他在沈庭安面前却始终矮上一截，这是大内皇宫里人人都知道的事实。 因此，这些侍卫看见沈庭安对太子动手，竟无一人敢冲上去得罪他。 太子的生母乃是贵妃，已然尊贵。 可沈庭安乃是当朝皇后嫡出，本就是嫡长子，又是当朝摄政王。 沈庭安手握实权，比起面前这个不知何时才能继位的草包太子，分位不知重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