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昱的家在校门口。我慢吞吞地跟在他身后,拐进有些黯淡的小巷,下意识拽住裴昱的衣角。他脚步微顿,若无其事地向我这边靠了靠。很安静的气氛,间或有铁门吱哑转动,空旷的空间里只有我和他的脚步声。我和他的距离越来越近——砰!突然,不远处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夹杂着叫骂,污言秽语在巷子里听得一清二楚。裴昱骤然变了脸色。昏暗的路灯下,窗子被扔出大片纸张,覆盖着密密麻麻的公式,夹杂浑浊的酒气,被酒瓶碎片踩在脚下。...
裴昱的家在校门口。
我慢吞吞地跟在他身后,拐进有些黯淡的小巷,下意识拽住裴昱的衣角。
他脚步微顿,若无其事地向我这边靠了靠。
很安静的气氛,间或有铁门吱哑转动,空旷的空间里只有我和他的脚步声。
我和他的距离越来越近——
砰!
突然,不远处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
夹杂着叫骂,污言秽语在巷子里听得一清二楚。
裴昱骤然变了脸色。
昏暗的路灯下,窗子被扔出大片纸张,覆盖着密密麻麻的公式,夹杂浑浊的酒气,被酒瓶碎片踩在脚下。
「小兔崽子,搞这么多没用的,一天天神神叨叨……」
「还数学,老子非得弄死他,搞什么数学……」
夹着酒气的骂声清晰传到我耳 0 畔。
裴昱的脸色有些白了,额角青筋紧绷着,手臂肌肉突起,眼看着就要冲进去。
我攥住他的手。
「裴昱,我害怕,我们出去行吗?」
他仍未清醒,下意识地,大力反握住我的手腕。
摩挲两下。
然后猛地僵住。
我怕他会忍不住冲进去,急匆匆地,牵着他往外走。
裴昱呆住了,任由我动作,很乖,像一只顺毛的熊。
巷子外一家咖啡店。
我点了杯咖啡。
他撑着额头,脸色苍白,「不好意思,明天再跟你说笔记的事。」
我「嗯」了句。
「让你害怕了,很抱歉。」
「没关系。」
「刚刚……是我爸。」
他苦笑着,「他喝了酒,不太清醒。」
我问他:「他丢掉的,是你的手稿?」
裴昱「嗯」了一句。
他安慰我:「没事,随手写的一些东西而已。」
我没说话。
上辈子,裴昱成为最年轻菲尔兹奖得主,火遍网络。
他的父亲突然站出来,痛骂他狼心狗肺,不赡养父母,与白眼狼无异。
裴昱为此开了场新闻发布会。
会上,他西装笔挺,眸色清淡,面无表情陈述着他的父亲,是如何用酒后一场火,毁掉他二十岁前的全部手稿。
又是怎么酗酒,辱骂,虐待,将人生失意化作仇恨加诸在他身上。
发布会上,裴昱挽起袖子,在摄像机前展示了手臂上一道道鞭痕。
白皙劲瘦的手臂上满是伤疤,触目惊心。
我下意识瞥向他的手臂。
裴昱站起来:「我送你回家吧。」
「裴昱。」
我喊住他。
少年回过身,眉头微皱:「怎么了?」
我走到他跟前,抿唇。
「你的那些手稿,可以放在我这里。」
「你写完了,可以给我,我帮你收好。」
我看了那场新闻发布会。
在他说起他二十岁之前的手稿被父亲烧毁的时候,停顿了一下。
明明面无表情,可我就是觉得,他很难过。
多年心血毁于一旦,终究还是在他心脏插了一根尖刺,鲜血淋漓。
裴昱下意识摇头:「不用,他今天只是喝醉了……」
「裴昱。」
我打断他的话。
「我想这样。」
我的语气很坚定。
「我不想再看到他像丢垃圾一样丢掉你的手稿。」
「它们很珍贵,值得被好好收藏。」
裴昱很无奈:
「只是我随手写的草稿,不值钱的。」
我执拗地不松口:
「你写的所有东西,都很珍贵。」
裴昱安静下来,浅色眸子抬起,注视着我的眼睛。
他很疑惑:「周沐,我不明白。」
「你这两天,是真的有点……」
裴昱蹙眉,想方设法描述:「有点奇怪。」
我沉默片刻,诚恳询问:
「那我这样让你觉得不舒服了吗?」
「没有!」
裴昱毫不犹豫地回答,又重复了一遍强调:
「没有不舒服。」
「只是很奇怪,你为什么会这样?」
以前避之不及的人突然靠近,别说裴昱,就连我自己也说不清我的动机到底是什么。
可能是不忍吧。
不忍那个惊艳绝伦的少年,再次被狰狞的江水吞噬。
我摩挲了下手腕,决定睁眼说瞎话。
「因为你是天才啊。」
「裴昱,我相信你将来成就一定非常非常大。」
「我想提前抱个大腿,跟你做朋友,将来跟着你混。」
我盯着他的眼睛,小声说:
「我想讨好你呐!你不能连大腿都不让我抱。」
我成功让裴昱答应将手稿位置转移。
送我回去的路上,裴昱双手插兜,眼神有些放空,愣愣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从刚刚我说完那句「想讨好他」,就一直这样。
我眼神飘忽,咳嗽了声。
「你还没吃晚饭吧,要不要来我家尝一下?」
「不用,我买……」
「尝尝吧,我爸妈都出差了,不在家。」
我不由分说开门,拽着他的衣角把他往里带。
进去,客厅整洁空旷,没有人,也没有饭香。
我嗷呜一声,猛地捂住眼睛。
我意识到一个问题。
爸妈都不在,我也没饭吃。
所以把裴昱带进来,和我一起喝西北风吗?
我羞愧地揉着眼睛,「不好意思啊,我爸妈不在,没饭吃……我可以帮你做!」
裴昱唇角隐隐泛着笑。
靠在门边,他很温柔,「没事,我出去买一点好了。」
「不行!」
我想也不想反驳,「外面卖的不健康,你不能吃!」
「可是…….」
「没有可是。」
我果断堵上他的拒绝,推搡着让他坐在沙发上。
「你坐着,我去给你做,不要吃外面的垃圾食品,不健康。」
好歹当了几年成年人,大学那段放纵吃喝的日子过去,总觉得健康比什么都重要。
更何况裴昱这国宝级别的脑子,怎么能用地沟油糟蹋?
我炒了两个鸡蛋,简单勾芡做了两碗阳春面。
闲暇透过厨房的磨砂玻璃,看到裴昱安安静静地坐在沙发上,双腿合拢,失神地看着茶几上摆放的照片。
我和爸爸妈妈的合照。
眼底情绪很简单,羡慕,惊艳,还有渴望。
裴昱的事情,我大概了解过。
父母离异,母亲抛下他组建新的家庭,父亲酗酒,赌博,辱骂,责打。
不同于二十九岁,清冷成熟的男人对亲情早已淡漠,可以当着摄像机平稳阐述父亲对他的不公。
眼前十七岁的少年,比谁都渴望一个幸福完整的家。
我叹了声气,端着面条走出厨房,招呼他:
「吃饭了。」
裴昱愣愣的,缓过神看着我,眸子里有些怔。
我脱掉围裙,不解地看他:「怎么了?」
裴昱喉结滚了滚,声音低低的,有些哑:
「很好看。」
浑身油烟气还很好看?
我不在意地撇嘴:「谢谢。快吃饭,不然一会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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