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江南水乡的日子过得惬意，不知不觉已经来了小半个月了，温禾的画勾勒出一个大体框架，接下来就是慢慢细化。 这幅《水巷秋景图》可比之前被毁的《田园春居图》更让她满意，这次画展有这幅画压轴镇展，温禾信心大增。 吃过晚饭以后，温禾跟景黎在院子的小池塘里喂鱼。 “二哥，咱们明天回市里一趟吧，去看外公。” 景黎淡淡“嗯”了声，脸上勾着浅笑打趣道：“我觉得你不是想外公，你是想西湖牛肉羹了吧。” “谁说的，西湖牛肉羹能更跟外公比吗？”温禾一边往小池塘里投鱼食一边跟景黎说话：“外公年纪大了，需要我们这些做小辈的陪在身边，这次难得能在江城待这么久，当然要多陪陪他。” “行，咱明天就回去。” ……

晚上刚说完明早要回去看季老爷子，夜里温禾的舅舅就打电话过来了，老爷子出事了。

凌晨时候温禾接到电话跟景黎立刻去了江城市医院。 两个小时多的车程硬是让景黎跑成了一个半。 医院病房里，温禾的舅舅舅妈都守在季老爷子床边。她跟景黎赶到医院，一路跑去病房。 “外公。”温禾神色焦急的跑到季老爷子床边，眼圈发红：“您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生病了呢？” 季老爷子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你不用担心，我没事，都是你舅舅故意说的夸张吓你的。” 季老爷子眸色一转看向旁边站着的温禾舅舅：“季远，我都跟你说了，不要告诉禾禾，你还大半夜的打电话，非得让她担心。” 季远情绪低落，声音有些许颤抖，开口道：“您出了这么大事，我肯定得告诉他们，不光禾禾，还有顺顺，还有我姐，我都告诉了。” 季老爷子这两年一直胃口不怎么好，也会经常腹痛，因为他有肠胃炎，所以也没在意，就以为是老毛病。期间去医院检查过好几次都没检查出来什么毛病。 直到前几天，他摸到自己腹部好像有个肿块。按压的时候有明显疼痛感，季远知道以后立马带他去医院，医生怀疑是胰腺癌，做了癌胚抗原检测，结果阳性确诊胰腺癌晚期。 胰腺癌早期体检很难查的出来，胰腺癌大多都是无症状隐匿型，并且恶化的速度非常快，等到身体出现异样，去医院检查的时候，绝大多数都已经是晚期。 季老爷子食欲减退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还经常伴着腹痛，消瘦。他都以为是肠胃炎的原因，每次腹痛吃的也都是治疗肠胃炎的药。 目前胰腺癌的主要治疗方法就是手术，根据癌细胞的扩散和转移程度来配合化疗以及靶向治疗。医生说了，晚期患者存活时间可能就在3到6个月左右，如果机器化疗的话一般可以延长一年寿命。 季远把温禾叫到门口说了这些以后，温禾忍了许久的泪意在此刻决堤，她紧紧咬住下唇，泪眼朦胧。 老天爷真的挺狠心的，为什么要对一个慈祥和善的老爷子这么残忍，就让他健康安稳的度过余生不好吗？垂暮之年竟然还要受这种罪。 景黎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没事，我联系这方面的专家看看有没有好的治疗方案，说不定就有希望呢。” 温禾知道景黎这是安慰她的话，胰腺癌被称为万癌之王，现在都已经是晚期了怎么可能治得好，能找到治疗方法尽力延长两年寿命就已经是万幸。 温禾双目猩红，声音里压制着哭腔问季远：“外公知道自己是晚期吗？” 季远摇了摇头：“医生只告诉他是胰腺瘤，让他别过于忧心，鼓励他积极治疗。” 现在互联网这么发达，季老爷子只要随便在网上一查，就能知道自己的情况。况且他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别人就算说再多善意的谎言，也改变不了什么。 好在季老爷子是个乐观的老头，他也愿意积极配合治疗，还乐呵呵的让他们不要担心。 温禾在病房门口，声音颤抖的跟景黎说话：“二哥，我外公生病，我好怕他会离开我。” 她的哭腔一声声钻进景黎心里，像刺一样。景黎把她搂在怀里，轻声安慰道：“阿禾，别怕。只要咱们好好治疗，好好陪着外公，说不定就会出现奇迹呢。” 温禾眼前雾气氤氲，抬头看他：“会出现奇迹吗？” “会的。” …… 季诗和季老爷子在国外读书的孙子听说以后都立马买了机票飞回来。 季老爷子看着一大群子孙围在自己床前，笑了起来：“你们这是干什么？这么多人都回来了，整的好像要送我走一样。” 他笑着开玩笑，可不难看出他笑里的酸涩。 “爸，你说什么呢，什么走不走的话，以后可不能再说了。”季诗握着季老爷子的手说道：“你什么都不用担心，你有一大群儿孙们呢，咱们就听医生的话好好治疗，用不了多久咱们就能出院了。” “老头我身体这么硬朗，我都86岁了还能操持公司，什么胰腺癌胰腺瘤的，咱根本都没放在眼里。”季老爷子还乐呵呵的安慰季诗让她别担心。 季老爷子在医院化疗的这段时间还一直操心着公司的事情，他的新品牌“禾星”必须赶在年底首秀上市。 “禾星”系列已经预订了很多，基本都是想赶在年底各种晚宴聚会上穿。季老爷子也想尽快赶在年底大秀，到时候各大宴会穿的都是他们季氏“禾星”系列礼服，是提高新产品知名度的最好方式。 季老爷子的儿子季远比较平庸，在公司这么多年什么大作为，季老爷子这个年纪还握着季氏大权，多半也是因为不放心把公司交给季远。 好在孙子挺有出息，在美国读商学院，跟景黎是一个学校的。明年就能毕业了，等毕业以后就能直接回来继承公司，季老爷子我能颐养天年了。 季老爷子这一个月做了两次化疗了，看着他更加凹陷的双颊，温禾心里特别不是滋味儿。 她在江城住下了，景黎是京城江城两边跑，联系了好几个治疗这方面的专家。他们给出的会诊结果都是一样的，只能尽力延长寿命，没有什么痊愈的希望。 自从季老爷子生病以后，温禾待在医院里才知道，医院的墙比教堂听到了更多的祈祷，那些医学无法解决的问题只能期盼神明。 季老爷子接受化疗以后越来越痛苦，好像化疗并没有起到多大的作用。癌细胞侵犯腹膜后神经，导致他腹痛不止，每天都得靠注射止痛针来缓解。 温禾这一个月都在她身边陪着，季老爷子撵了她好多次，让她去忙自己的事情，可她根本就没有心思继续画画。 那天晚上，温禾跟季诗陪着季老爷子在病房待着，他看到温禾又来医院了，还有些生气。 “你怎么这么不听话？不是告诉你，不用每天都过来看我，你明年年初还得办画展呢，事情都忙完了吗？” “外公，你就让我陪着你吧。你在医院里，我根本就没有办法静下心来好好画画。” 季老爷子听了以后心里酸的难受，他的一场大病让他的孩子们都为他忧心操劳，他心里特别难受。 “禾禾啊，听外公的话，明天开始继续为画展做准备，外公在医院有这么多人照顾，你不用担心。”季老爷子握着温禾的手：“等你画展办好那天，外公去给你捧场，外公想看到我们家禾禾成为大画家。” 温禾心里软的一塌糊涂：“外公……” …… 从第二天开始，温禾又继续为画展做准备，本来定的是在京城办画展，现在为了季老爷子把地点改成了江城。 景黎也把她的那些画都给送来了，她每天就在季家庄园里画作品，虽然季老爷子让他别老来医院，可她还是每天都去。 日子过得很快，秋去冬来，万物凋零。 江城是南方城市，不比京城寒风刺骨。即使是冬季也每天艳阳高照，南方的冬天没有雪，连寒风都是软的。 季老爷子从医院回家以后，季诗每天都陪着他在庄园里晒太阳，出院以后的季老爷子精神好了许多。他还开玩笑说医院的墙都是冷的，快要冻死他这个老头子了。 “禾星”系列也按照原计划顺利完成，跨年夜那天举办秀展。温禾的《水巷秋景图》也画的跟顺利，即将进入收尾工作。 季老爷子觉得现在的生活还挺好的，儿孙都在身边，就算他突然病发离世也不会觉得晚年孤惨。 第71章 愿神明听见 12月31日，季氏集团的“禾星”系列首秀成了轰动时尚界的大事。 当晚秀场来了许多人，大秀举办的很圆满，季氏当晚的交易额达到了九位数。“禾星”品牌打响了漂亮的第一仗，成功登顶热搜。 季老爷子在台下亲眼看着他心心念念的“禾星”大放光彩，心里特别高兴，这是他为季氏付出的最后心血。 今晚只是“禾星”的起点，它以后会在浩瀚星际继续璀璨。 大秀结束以后，温禾陪着季老爷子从秀场出来的时候景黎刚好赶过来，他一身黑色长款大衣立于黑夜里。 “抱歉外公，我没能来看您的秀展。”他见面的第一句话是跟季老爷子道歉，原本说好的回来看秀，可是公司临时有个会没能走掉。 “这有什么的，工作要紧。”季老爷子看看景黎又看看温禾，会心一笑：“对了，今天是跨年夜，你们小夫妻两个不得出去浪漫浪漫吗？” 季老爷子被病痛折磨的形同枯槁，深深凹陷的两只眼睛确是亮的，他满脸堆砌着笑意盯着他俩。 温禾搂着季老爷子的胳膊：“我不要，我要陪着您。” 季老爷子“啧”了声：“你陪我一个老头子干什么？你跟景黎都有好几天没见了，不想得慌？” “哎呀，我就要陪着您嘛！” 季老爷子用他那只瘦的皮包骨的手拍了拍温禾的脑袋，语气慈爱：“快去吧，因为我这个老头子耽误了你们多少二人时光，外公还等着抱你们的小娃娃呢。” 听到这句，身边的人都忍不住笑了，盯着温禾等着她的反应。 温禾抬眼看到妈妈和舅舅一家他们都在笑自己，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这里这么多人，外公说这些干嘛。” “听话，去吧。”季老爷子眉眼弯弯的对她笑着。 …… 景黎开车带她来了江城郊区的南湖边，这里很安静，没什么人。 “二哥，我们来这里干嘛？”温禾以为他会带自己去奥体中心看灯光秀呢，没想到来了冷冷清清的湖边。 景黎下车从后备箱里搬出一箱孔明灯，声音磁沉道：“放灯，祈福。” 温禾看着这一箱子孔明灯有些惊讶：“你怎么买了这么多？” 景黎蹲下把箱子打开，从里面拿出一个，拆开包装。随即朝温禾勾了勾手指：“过来。”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只马克笔，打开笔盖递给她：“写，咱们给外公放灯祈福。” 温禾从她手里接过马克笔，眸子里闪着星星点点的光亮：“二哥，你是唯物主义者，你不是不相信世界上有神灵存在的吗？” “为你，我愿意信一次。” 温禾眼眶突然有一丝灼热，自从外公生病以后，她的心好像越来越软了。在听到景黎的话以后，她眼眶难以控制的涌上泪光。 温禾用马克笔在每个孔明灯上都写了这样一句话： 【愿神明偏爱，愿外公康健。】 整整30个孔明灯，温禾一个不落的亲手写上她为季老爷子祈福的话。 景黎帮她把一点的孔明灯拿起来整理好，用打火机点燃下面的白蜡，白蜡烧着，孔明灯渐渐的鼓了起来，成了一个大灯笼的形状。 两人面对面站着，手里拎着孔明灯四角，火光照亮着他们的脸，眼睛里有火苗在跳动。 随着零点新年钟声的响起，两人缓缓松开手里的孔明灯，它开始腾空，渐渐的越飞越高。 “二哥，神明会听见我的祈祷吗？”她说话的时候带着颤音，压抑着心中的泪意。 景黎仰头看着寂静夜空上的那一抹光亮，沉声道：“会的，神明一定听得见。” 渐渐的，天上的孔明灯越飘越多，越飘越高，越飘越远…… 小小的一只灯笼承载着她虔诚的祈祷，飞升上天渴望神明知道。 …… 温禾的画展办在今年三月份。三月份是春天，万物复苏之际，象征着生命力。 她现在最喜欢听到的就是“复苏”“生命力”之类的词语。 季老爷子越来越消瘦，双颊和眼窝都深深的凹陷下去，整个人瘦成了皮包骨。 癌细胞扩散迅速，化疗也只是治标不治本，看着季老爷子每次化疗都格外痛苦，温禾心里像是痛的像是在被凌迟。 二月份的时候，医生建议让季老爷子在家里养着，化疗再做下去也没有意义了，现在只能尽可能的减轻他的痛苦，让他走的安详一点。 谁也说不准这个世界还能留他多久，温禾当然想他能永远陪着自己，可是每次看到外公因为病痛折磨的成宿成宿睡不着觉，她纵然万般不舍，可也会希望外公可以早日解脱。 遗憾和失去是我们每个人都绕不过的人生课题。 …… 一场春雨浇透大地，雨过天暖。 温禾的画展在江城美术馆举办。温禾在圈子里也算小有名气，这次画展来了挺多人。 毕竟她的《早春山水图》在之前的拍卖会上拍出了九位数的高价，那幅画的确是非同一般。所以不少国画爱好者因着《早春山水图》的名气，都想来看看她这次画展的压轴作品。 展馆空旷安静，刚一进门就闻到一股墨香扑鼻而来，展厅里依次挂着她的24幅作品。 来看画展的人基本都是同行或者是国画爱好者以及一些喜欢艺术的人。 这次画展的展期五天，最后一天会进行作品拍卖，这次参加拍卖的有三副作品，最令人瞩目的就是那幅《水巷秋景图》了。 画展进行的很顺利，在第三天的时候，展馆里有一对母女，妈妈带着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姑娘来看展。 小姑娘眼睛大大的，很有灵气。她指着墙上的画跟妈妈说：“妈妈，我觉得这些画不好看，它们的颜色不如油画鲜艳漂亮。” 展馆里，温禾听到小姑娘这句话以后走过去跟她说道：“小妹妹，因为油画追求写实，国画追求写意呀。” 小姑娘听到温禾的声音，跟妈妈同时回头去看她。 她一身水墨色旗袍含笑看着面前的小姑娘，跟她解释道：“油画起源于西方国家，西方人的性格一般都是热情奔放的，而我们中国人与之相比就显得比较含蓄内敛。” “油画以色彩为灵魂，而国画是以意境为灵魂。国画是我们中国的三大国粹之一，是老祖宗留下来的瑰宝。” 温禾耐心的跟她讲解国画知识，小姑娘听了以后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我们语文老师在教我们古诗的时候说过，写诗讲求身临其境，国画也是身临其境，对吗？” 温禾笑得温柔：“对。国画是我们中华民族的瑰宝，所以不能说咱们的国画不如油画漂亮知道吗？” “嗯嗯，谢谢姐姐，我知道了。”小姑娘盯着温禾忽而粲然一笑：“我觉得姐姐好漂亮，穿的衣服也好漂亮，像一幅国画。” 温禾闻言笑着弯腰摸了摸她的小脸：“谢谢宝贝，你也特别漂亮呢。” 站在温禾身后不远处的景黎看着这一幕画面，看着她耐心的给小姑娘讲解国画，心里忽然有些欣慰，他那个骄纵任性的小公主好像在慢慢长大。 …… 画展的最后一天，温禾扶着季老爷子来到美术馆，他看着墙上一幅幅用画框裱起来的作品，心里是既骄傲又欣慰。 他的禾禾从小就喜欢画画，他的禾禾画的这么棒，他的禾禾一定能成为最厉害的国画家。 “外公，您觉得我的画怎么样？”温禾揽着他的胳膊问他。 季老爷子伸出一根食指笑道：“在外公心里，禾禾的作品就是这个。” “第一名的意思。” 温禾觉得眼前团了一层水雾，朦朦胧胧的让她渐渐看不清外公那张慈祥的脸。 晚上的作品拍卖上，温禾的三幅拍卖作品总共拍了2.3亿，压轴作品《水巷秋景图》被一位港城的国画收藏家给拍走了。 她把卖画的钱全部款给了抗癌药物研究所，希望尽自己的绵薄之力能让国家早日研发出抗癌特药，让更多像季老爷子一样被癌症折磨的人能早日康复。 当天晚上，温禾的作品就登上了热搜，一副《水巷秋景图》让她名声大噪，年仅25岁的她凭借她高超的画技，让所有人知道她温禾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