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知为何郁郁寡欢?」是锡泽。「应当是早上的时候,娘娘去拜访旁的娘娘,但,但却吃了闭门羹——兴许因此才想不开的,还请陛下责罚奴婢——」她话音刚落,我才终于有力气睁开眼。怪不得我身上那么重,也不知是给我盖了这么多床被子,压得我一口气差点没上来。锡泽立在我床侧,见我睁开眼,便让人传了太医过来。他说,「可有觉着身体不适?」...
「可知为何郁郁寡欢?」
是锡泽。
「应当是早上的时候,娘娘去拜访旁的娘娘,但,但却吃了闭门羹——兴许因此才想不开的,还请陛下责罚奴婢——」
她话音刚落,我才终于有力气睁开眼。
怪不得我身上那么重,也不知是给我盖了这么多床被子,压得我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锡泽立在我床侧,见我睁开眼,便让人传了太医过来。
他说,「可有觉着身体不适?」
我哪都不适,脑袋晕乎乎地,身上连一点力气都没有,还又热又冷。
几乎是我刚想作答,胸腔里便一阵反胃,吐了身侧的帝王一身。
「……」
饶是我再神志不清,我也从锡泽沉沉的目光里,瞧出两分杀意。
这……当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我脸上烧得难受,头一次当着他的面这样丢人,恨不得自己真就自戕才好。
锡泽果然没多说,他沉默地望了我一会儿,就拖着那一身污秽走了出去。
落雪迷离,他的身影渐行渐远,远成我眼中一个斑驳的光影。
也是,自从他成了陛下之后,我和他的那段青春岁月,也便成为这细雪中的一个背影,是再也碰不着全貌了。
我收敛自己那阵感春悲秋的情怀,进了宫,何苦再想当时岁月。
他是君王,我是臣妾,早就有了一层打不破的隔阂了。
我低叹了一声,劝诫着自己不要再白日做梦,免得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
何必奢求那么多,眼下我只要能过上爹娘眼中的清闲日子,便已经足够了。
不是么。
那日落湖之后,太医便时常来为我诊脉。
世家之女嘛,多有一些体虚之症。
这一场落湖,确实让我在床上躺了大半月才休养好。
当然,这太医除了给我把脉,还给不动声色地劝了我两句。
说让我不要多烦思,少往湖边走。
言外之意就是,不要去想着自戕。
提及自戕,我倒想起来一茬——
我分明是教人推下水的,何来自戕一说?陛下缘何一样断定我是自戕?
我问春桃,那日有没有旁人在我身侧。
春桃说,「当时就听娘娘惊呼一声,奴婢们赶过去的时候,就见您同陛下一起落水了。陛下说是要救娘娘,才被娘娘一同拉进了水里。」
被我拉进了水里?
那时我确实慌忙拽住了一个人。
依春桃的话来看,那推我下水的应当是陛下了。
锡泽再讨厌我,也不至于将我推下水。
那应当是他误以为我想跳河,才从后面拽住了我。
我思索清楚来龙去脉之后,不免有些后怕。
我刚进宫不久,陛下就同我一起落水,实为不祥之兆。
好在,值得庆幸的是,我已经将近一个月没有见到过陛下的身影了。
不见更好,省得想起那天我吐他一身,再治我一个大不敬的罪名。
许是我成天往宫门口看的模样,让太医误会了。
今日他替我诊脉的时候,便多嘴提了一句,说是陛下自登基以来,成天忙于政务,后宫妃嫔都鲜少能见他几次。
至于这个鲜少是有多少,我不知道,反正在我能够下床的第二天,皇帝便来到了朝露殿。
我生怕他又记仇,数落我前些天的狼狈模样。更害怕他再沾染我身上的煞气,吃个饭噎死就不好了。
可罕见的,他竟然一声不吭,只是端着往日的帝王威严,坐下来同我一起用膳。
我一边喝着白粥,一边又余光打量着他。
看面色,倒不像是来兴师问罪的样子。瞧那食欲,也不像是心情不好。
难不成他从勤政殿大老远地跑过来,就是为了来吃一顿饭?
「真是娇气。」
正当我腹诽的时候,脑袋上突然传了这么一道冷淡男声。
娇气?说我?
我有心想要辩驳几句,但他是皇帝,稍稍说错两句话,没准儿就要治我一个死罪。
我可是知道他什么脾气的,当下只能抿着唇,「陛下说的是。」
想必是我乖乖巧巧的样子取悦到了他,他便挑起来我耳边垂下的碎发,漫不经心地把玩着。
「你害怕朕?朕可是记得,少时你不是这个性子。」
我想他真是吃饱了说闲话,以前他是皇子,现在他是皇上,这两者的态度能放在一处比吗?
我干笑一声,「陛下说笑了,小时候的事情,臣妾都忘了。」
他没再说话,只是一门心思地拨弄我的发丝。至于他在想什么,我猜不出来。
我也不敢去猜。
熏暖的宫殿里面,寂静到生出几分尴尬。
可他浑然不觉,只是盯着我的头发丝出神。
我动也不敢动,只能充当他手中的玩偶。
良久,他说,「宫内近日有百花宴,你去散散心。」
百花宴?我怎么没听说过这个东西?
皇帝对上我又惊又奇的样子,沉静的神情不知怎么突然就一变,急匆匆地起身就往外走。
「朕还有要事,你自便吧。」
语气生硬又冷淡,莫名地刺痛了我的心。
他又给我留下了一个恍惚的背影——
虽说我不想让他太靠近我,但每次见他这般待不了多久就要离开的仓皇模样,又不免多了几分旁的感伤。
兴许陛下娶我进宫,当真只是因为老臣的祈愿和儿时的报复心罢。
我呀,还是安守本分地做好我的闲妃吧。
这是我第二次告诫自己,不要再生妄念。
虽然我是这样想,但是陛下可没有这个觉悟。
那天他走了之后,晚上却又乘着夜色来了。
那会儿已经是下半夜了,他来的时候,我已经睡着了。
我是听春桃说,他昨晚躺在我床上睡了半宿。
老实说,我只听说我这灾星可以克死人,但会不会让人变得癫狂,我就不知道了。
半夜默不作声地躺在旁人身侧睡觉,怎么看都不太像是正常人的模样。
就在我以为这是锡泽的心血来潮之时,可他却每天都来朝露殿。
来了他也不多话,顶多就是躺在我身边睡觉。起先我还有点害怕哪天一觉起来,旁边躺着一具尸体。
但好在陛下虽然话不多,至少可以喘气。
一来二去之下,我便也放宽了心。
百花宴是在御花园里筹办的,我虽不明白大冬天的举行百花宴是何用意。
但是反正在宫里闲着也是闲着,所幸就出去逛逛。
许是近来同床共枕,陛下瞧我的眼神也没有那般犀利或夹着嘲讽,顶多是在我身上多停留两眼,就移到别处去了。
至于是讨厌,还是欢喜,我也不想去猜。
上朝之前,他同我说,「今日去赴宴,穿那件红袄。」
陛下还记得我有一件红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