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爸爸吗？ 肯定是恨的，如果不是他对婚姻不忠，也许妈妈的人生乃至自己的人生，都不会那么悲剧。 可是在这十多年里，自己不管再怎么跟他吵架，每次都是他主动来和好。 在明知杨曦也喜欢牧白深的情况下，他也从来没想过让自己把联姻的位子让出来。 爸爸是爱她，苏婳从来不怀疑。 苏父和牧白深对望了许久，最终，只是苍白的说：“带我去看看她吧。” 牧白深就转身一步一步走向放着水晶棺的房间。 他没有打开棺，光是看着棺里若隐若现的人，苏父的眼睛都已经红了，这世间最残忍的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 “你们都出去吧，我想跟阿婳单独待会儿。” 牧白深陆昊阳都退了出去。 门外，牧白深率先开口：“我不会让你们带走她。” 陆昊阳看着他虚白的脸，眼神里有一抹复杂：“你真的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你为什么不把阿婳下葬？非要让她连死都不得安宁吗！牧白深，你为什么就这么自私！” “阿婳活着的时候，为了你饱受折磨，你应该知道肝脏受损有多痛苦吧？那你知道阿婳给你捐肝之后，她有多痛苦吗？你知道她装作跑去西藏天天躺在医院里治疗的时候，有多痛苦吗？知道她回来之后，天天听你的冷嘲热讽有多痛苦吗？” “你们之间，从前都是你欠她的，你到底凭什么扣着她的遗体！” 听着陆昊阳一句句的质问，牧白深整个人几乎都要垮了，但他就是固执的不肯，固执的要把一个根本认不出面容的遗体留在身边，仿佛这样就相当于苏婳也还在他身边。 他嗓音哑得厉害：“不管你怎么说……” “够了！”陆昊阳已经忍耐到极限，他狠狠揪住牧白深的衣：“我告诉你，我今天带苏叔叔来就是为了带走苏婳，你拦不住我。” 牧白深一下子也爆发了，也揪住他的衣领：“你休想带走她！” “为什么？牧白深，你凭什么不让我带走她！” “因为她是我的妻子，苏婳是我的爱人！你凭什么带走她！” 一时间，整个房子都安静了。 陆昊阳嘲弄的开口：“爱人？你配说这两个字吗？” 牧白深早已在崩溃的临界点，他压抑了十几年的感情，似乎在这一刻藏无可藏，如火山喷发一般喷薄而出。 他一字一句的重复：“苏婳是我的爱人，是我的妻子。” 看见他眼里的癫狂，陆昊阳收起了嘲弄，凝眸看着牧白深。 苏婳也看着他。 她没有听错吧？ 牧白深说她，是他的爱人。 爱？ 他们之间，有过这种东西的存在吗？ 不待她想清楚，房门“嘎吱”一声开了。 苏父从里面走出来，眼里有很明显的泪痕，他静静地看看向牧白深。 “白深，让阿婳下葬吧。” 牧白深的脸上显现出难得一见的脆弱，语气中甚至带着恳求：“岳父……” 苏父摇摇头：“我不希望看到我的女儿，去世之后连一块墓碑都没有，当年她妈妈去世，也是阿婳亲自把她妈妈下葬的，她说过，人死后一定要由最爱的人下葬，下辈子才能幸福快乐。” 这话或许是触动了牧白深，他眼神的光明明灭灭，最终归为一片黯淡。 许久，他才艰难的道：“好……” 苏婳下葬那天，是个阴雨天。 她的墓地，是牧白深亲自挑的。 只有他、陆昊阳还有苏父在，苏婳看着装着自己的水晶棺慢慢被放进去，不知为何，竟有一股想流泪的冲动。 牧白深红着眼，看着工人将墓地一下下封死。 等到苏父和陆昊阳都离开了，他还是没走，反而坐在墓碑前，抚摸着那上面她的照片。 苏婳感受到自己透明的身体正在逐渐消散。 在她还剩最后一点意识的时候，听到牧白深的声音好像从很远的地方飘来，带着一股不真切的感觉。 “你知道吗，有时候我真的很讨厌你，你总是跟在我身后，不管我对你多冷淡，你都一副不会放弃的样子，让我总是觉得，你好像永远都不会离开。” “明明我最讨厌被人强迫做事，明明我最讨厌你逼着我喜欢你的样子，可这十几年，我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会忍不住去想你，会忍不住想，如果我继续这么冷淡的对你，你会不会真的放弃，还是会继续爱我？” “我真的是个很自私的人，既不肯接受你的爱，也无法忍受你可能会离开我，所以你提出结婚的时候，我很快就答应，我跟你说是因为对爷爷的承诺，不是，根本不是，爷爷从没有逼我说过只能娶你的承诺，只有我知道，我跟你结婚，只是因为，我想跟你结婚。” “那一晚，你在衣柜里找出杨曦的东西，那是她出国前让她帮她保存的，她说那里面有她妈妈的遗物，我答应之后一直放在那儿，我早就忘了它的存在，我应该跟你解释清楚的，是我不好，是我不好……” 冰凉的液体从眼眶滑落，牧白深浑然不觉。 苏婳已经看不见他了，但她仍然感受到了自己的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