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慕彦侧头就看见一旁的苏哲。医院大门口处,苏哲一脸倦色,显然已等了好一会儿。他看了沈慕彦一眼,转向简源源,声音和缓许多,“今天这么晚下班,累吗?”“不累。你又通宵了?美股那边又有动荡?你等了多久了?”简源源满心满眼都是心疼,一通发问,忘记了自己也才刚刚熬了一个通宵值班。沈慕彦看着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她挽着简源源的手不由得紧了一下,叫了声“哥”。她拉过简源源,“源源为了等我,才出来迟了。”...
沈慕彦侧头就看见一旁的苏哲。
医院大门口处,苏哲一脸倦色,显然已等了好一会儿。
他看了沈慕彦一眼,转向简源源,声音和缓许多,“今天这么晚下班,累吗?”
“不累。你又通宵了?美股那边又有动荡?你等了多久了?”简源源满心满眼都是心疼,一通发问,忘记了自己也才刚刚熬了一个通宵值班。
沈慕彦看着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她挽着简源源的手不由得紧了一下,叫了声“哥”。
她拉过简源源,“源源为了等我,才出来迟了。”
看着简媛媛面露忧色,沈慕彦心里微微叹气,宽慰她,“没事儿,我哥那工作,他早习惯了。”
简源源不再说话,有沈慕彦在,她不好多问,只用眼神询问苏哲,是这样吗?
“嗯。”苏哲回应了她,让她放心。
他上下打量沈慕彦,见她气色尚可,说话中气十足,想到她刚才拆自己台,拿话抵她,“手术做完了?”
“快了,快了。”沈慕彦打马虎眼,拉着简源源就往前走,“我们还没吃早饭呢,走,前面有家店做的小面很好吃。”
重庆人的胃从早到晚都泡在红汤里,三餐所食大抵都是又麻又辣。
三个人要了麻辣小面。店家早上现做的胡辣壳油,黏在一根根筋斗的小面上,又辣又香。
沈慕彦吃了两口,觉得畅快,正想着怎么当着源源的面敲打敲打苏哲,就听她哥问她,“今天去医院检查?”
“嗯。”沈慕彦低头吃面。
“检查结果?”苏哲放了筷子,向她伸出手去。
沈慕彦哪有报告给她哥看,知道骗不过苏哲,实话实说,“我来问手术排期的事儿。”
苏哲放下手去,依旧一动不动的看着她。
沈慕彦被他盯得发毛,她想了想,这是她哥,不是外人,她索性也放了筷子,“有个江黔区林场的评估案,我可能得在那里呆上半个月,林场信号不好,我怕错过通知。”
“那你还接?”苏哲有些不悦,他重复了一遍,“林场?”
“这不止是信号不畅的问题吧?临近手术了,你还要去野外,你身体吃得消?突发什么状况,怎么办?”他语气加重,“是你命重要还是案子重要?”
简源源一听,忍不住看了沈慕彦一眼,有些没好气。
沈慕彦近来按时吃药,准时复查,但是总觉得胸口隐隐作痛,越来越不舒服。但这都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她现在还在常刚的黑名单里。
她这样想着,端起面汤喝了一口,葱花香气盈了满嘴。
“要是能不接我也不想接。”她放下汤碗,“边总前脚刚给我升了职,后脚提到这个案子,我能不卖面子吗?”
小面味道有点重,简源源端了面汤碗,吹了吹,正准备喝,苏哲伸手拿过放去一边,顺手将自己那碗没动过的豆浆推到简源源跟前,“面汤含碱,对你胃不好,喝豆浆。”
简源源“噢”了一声,拿起豆浆喝,动作自然。
沈慕彦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垂了眸,将刚才想要敲打他哥的话都放回肚子里。
“为什么不能不接?”苏哲知道沈慕彦固执,难免担心她,“你不是机器,你也有极限的。”
“没有边总力挺我,我升职不了。”沈慕彦说出自己的理由。
简源源问,“如果你不接,老板会安排别的人来接吗?”
沈慕彦想了下,基德目前还真没有更合适的人,她摇了摇头。
“顾盼给你设了个套,你中了他的套。你升职是基于你的工作能力和业绩。和你接不接林场的案子,这是两件事。”苏哲分析给她听。
他将面吃完,拿纸擦了嘴,“可顾盼却让你错觉,你能升职是因为他力挺,所以,你必须对此进行回报。”
他冷静凌厉,“如果公司所有的考量都是为了实现利益最大化,那么必然会有各种方法,来让你主动积极的完成自我剥削。而你还将这种自主剥削,归于自我价值的实现,或者是,要对老板进行回报。”
苏哲送简源源回家,两个人都熬了通宵,没敢开车,在路边等网约车。
沈慕彦站在一旁看了看手机,她的车还没到。
她对苏哲说,“如果说我是自我剥削,这个社会上谁又逃得过自我剥削呢?”
她看向马路,秋日清晨的风吹过她长发,她伸手压住乱飞的头发,“哥,你逃过了吗?”
天亮才下班的苏哲一时无话。
沈慕彦用皮筋把头发扎了起来,继续说道,“没有老板的 pua,大家也早已习惯了自我剥削,毕竟,这个社会,工作狂从来都不是一个贬义词,不是吗?”
“我知道你担心我,”沈慕彦回过头来,脸上带着温暖笑意,“我会用心辨别,我的这份工作,我的这个现老板,到底值不值得自我剥削。只要我不想,谁的套我也不会中。”
苏哲看着站在他面前的妹妹,他知道她素来极有主见。
他伸手揉了一下沈慕彦头发,一如她小的时候。
从金万的案子后,他就彻底意识到,他的这个妹妹,是真的长大了。她要做什么,不做什么,她全然有数,自己拿定主意,谁也左右不了她。
车来了,沈慕彦朝着哥哥和源源,挥了挥手,上车往基德驶去。
到了基德,刚出电梯,沈慕彦迎面撞上顾盼。他正要出去谈事。
顾盼站在电梯门口,微微侧身,看着她从电梯里走出。
他问她,“身体不舒服?”
“没有,边总。”沈慕彦请假,并没有走病假流程。她不再想让公司知道她身体里有个囊肿。
她挑了挑眉,调侃道,“自我剥削过度,调休了一个小时。”
顾盼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一言不发走进了电梯。袁林在他身后对着沈慕彦点了点头,也跟了进去。
沈慕彦看着顾盼的反应,她心下掂了掂,觉得自己刚才的自我调侃好像不太合适。她暗想,下次再不能造次。
一进办公室,各项事情纷至沓来,下午时候,沈慕彦订了会议室开会,确认林场评估案前期各项工作准备进度。
沈慕彦主持会议,胡家磊、夏雪、何恒轩,还有基德两位老员工张强和刘国松作为该案团队成员参会。
会议室屏幕上投影着林相图,1.8 万亩,12 平方公里,用不同颜色标示着林种。
众人看着花花绿绿的屏幕,神情有些严肃。林相图颜色越多越斑杂,意味着林场林种越多,也越交叉。与之对应,野外勘察工作量也就越大越复杂。
接下来是林场总平图。图上显示,林场被等面积划分成了 30 个林班,每个林班之间都有明显的界线分隔。
沈慕彦说道,“我们每人负责 5 个林班,也就是 3000 亩林地进行作业调查。面积大,树种多,条件复杂,所以,调查方案很重要。”
胡家磊接过话来,“是的,纯粹依靠人力进行野外勘察不现实,关键是得出的数据也非常不准确。”
他将投影翻页,“所以,在调查方案的设计上,首先是借助智能设备和采集系统,综合 GPS、遥感技术来做信息采集和实时传输,这样,我们就可以对林场进行普遍调查。”
“普遍调查?”刘国松有些诧异,他忍不住小声质疑了一句。
沈慕彦听到了,她看了他一眼,示意胡家磊先往下说。
“我谈了三家智能采集公司,将他们的系统、设备和报价进行了对比。”
这三家公司系统设计各有差异,报价也有差别。
沈慕彦想了想,“你跟这三家都谈一谈试用,对接的时候,我们去一趟林场,实地使用、比较三套系统。”
“好。”胡家磊说道,“我们要向委托方提出,每个林班要派出两位护林人和我们一道进行野外勘察,最好是护林经验五年以上的人员。”
沈慕彦点点头,“作为对接事项之一。”
她转回调查方案上,“要采集的经济指标有哪些?”
胡家磊说,“按照用材林、经济林、薪碳林区分,三者指标各有差异。”
PPT 上密密写满树种、立地条件、蓄积量、平均胸径、生长林、成熟林、过熟林等一类指标,其下又有不少二类指标。
这是作业调查时,他们每个人对各自负责的 3000 亩林场需要采集的数据总表。
刘国松看着这一堆经济指标,想到胡家磊刚才的主张,他皱了皱眉,“要对这么广阔的林场做普遍调查,对于我们的人力投入来说,基本是不可能实现的事情。”
胡家磊看向他,“不可能实现?你的意思是?”
“字面意思。实现不了。”刘国松工号排在前十,绝对是基德老员工,他一直认为,凭借自己的资历,重资产评估部的经理职位迟早都是他的,但他万万没想到,沈慕彦竟然会空降。
他本就不怎么服气,此时更是有自己的想法,“1.8 万亩森林,就算是有智能采集系统,也需要我们到达林地现场进行操作,这个项目要花多少时间才能完成,项目的产出又是多少?和采用普遍调查的投入相比,划算吗?”
他看向张强,又扫了沈慕彦几人一眼,说出自己定论,“在每个林班采用抽样调查,对局部地区优势树种采用普遍调查,这样才现实。”
沈慕彦不是没考虑过这些方面,她想也没想,斩钉截铁拒绝,“不行。抽样调查对于评估结果来说,偏差太大,就算是局部点位进行普遍调查也无济于事。”
她说出自己做事原则,“我们既然做了,就要做到精准,让评估价格成为交易价格的标尺。”
刘国松坚持自己看法,“评估价格本来就只是一个参考,普遍调查也做不到百分百精确。再说,就算是百分百,交易双方的价格也不一定就按照评估价来。苏经理,说个不恰当比喻,你这就是劳民伤财的做法!”
他说的是这行的实情,也是评估人深受挫败的地方。但他不知道,沈慕彦从踏入这一行的第一天开始,追求的就是“精确”二字,贯穿每个案子始终。
见沈慕彦不为所动,刘国松语气真挚,“苏经理,能坚持做重资产评估的,就没有怕苦怕累的。我提议抽样调查,是从部门绩效考虑,我们部门骨干几乎都被调去这个项目,这一干就是半个月,这个月做的其他项目肯定要大大减少。影响个人绩效事小,影响部门绩效事大。”
这话听起来的确是为沈慕彦考虑,毕竟部门绩效是她的脸面,也和她收入挂钩。
但沈慕彦明白,刘国松真实意思是嫌弃这案子活多钱少费时间。
那瞬间,她就隐隐明白了,为什么刘国松挂着号码前十的工牌,却始终未能成为重资产评估部经理。
确实,评估师收入靠项目提成,做的项目越多,标的额越高,提成越多。如果评估师半个月都耗在同一个项目上,势必影响收入。换句话说,评估师接项目也喜欢挑肥拣瘦,谁会不喜欢短平快的项目呢?!
只不过是,刘国松讲了出来,保不齐其他人暗地里也这样想。
沈慕彦环视众人,带着微笑,“我们做每一单,都有做到最好的理由,要么是想树立自己的口碑;要么是成为价值标尺,满足自我成就感;要么是借由完美的一单,开拓更多的业务;或者是现实一点,顺利拿到尾款和更多的提成。”
“但是不管是什么目的,我们是做好了一单又一单,我们才能够在这个行业走到现在。而即便是走到了现在,一单不慎,就有可能将辛苦积攒的口碑全部毁掉。”沈慕彦看着刘国松,颇有气势,语气严苛,“这是你想看到的吗?你要的不劳民也不伤财就是这样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