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裴续的第二次“正式”约会，定在了一家私人影院。

私密，安静。

是裴续特意选的，他说，这次绝对不会有人打扰。

我信他个鬼。

果然，我们前脚刚进包厢，他的手机就响了。

还是董文兰。

“阿续，你在哪儿呢？怎么这么吵？”

裴续把手机拿远了一点，压低声音：“妈，我在和凝凝看电影。”

“看电影？在哪儿看？什么电影？跟谁一起？”

一连串的问题，像***一样。

裴续被问得额头冒汗。

“就……市中心那家，看的爱情片，和凝凝。”

“哦，”董文兰的声音拖得很长，“年轻人是该多看看电影，培养感情。行了，你们看吧，注意别着凉，电影院冷气都足。”

她挂了电话。

裴续如释重负地瘫在沙发上。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她要杀过来。”

我递给他一瓶水，没说话。

杀过来是迟早的事，只是时间问题。

电影开始了。

不得不说，裴续选片的品味还行。

是个文艺片，节奏很慢，情感很细腻。

男女主角在海边散步，说着一些无关紧要的话。

气氛正好。

裴续悄悄地靠了过来。

他的手，试探性地放在我俩中间的扶手上。

指尖，轻轻碰了碰我的手背。

我没动。

他胆子大了一点，手指蜷缩起来，想要包裹住我的手。

就在这时，包厢里，他那该死的手机屏幕又亮了。

是董文蘭发来的微信。

一张图片。

点开，是她精心烹制的四菜一汤，旁边配字：【儿子，妈妈给你做了你最爱吃的糖醋排骨，早点回家哦。】

那排骨，被拍得油光锃亮，无比诱人。

也无比刺眼。

裴续的手，像触电一样缩了回去。

他拿起手机，开始打字回复。

【妈，我在外面吃过了。】

董文兰秒回。

【跟小江一起吗？女孩子家家的，在外面吃多不健康。妈妈给你留着呢，你们看完电影就回来，啊？】

屏幕的光，映着裴续纠结的脸。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

眼神里全是“怎么办”。

我还能怎么办？

我能说“别管她，我们继续看”吗？

那我成什么了？一个阻止儿子回家吃妈妈做的饭的恶毒女人？

我叹了口气，主动按下暂停键。

“要不……我们回去吧？”

“啊？”裴续一脸错愕，“可电影才刚开始。”

“没关系，电影什么时候都能看。阿姨给你做了饭，我们该早点回去。”

我表现得体贴又大度。

裴续的脸上，一半是感动，一半是憋屈。

“凝凝，你真好。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我站起身，拿起我的包，“我们走吧。别让阿姨等久了。”

我甚至还笑了笑。

“说不定，我还能尝尝阿姨的手艺。”

回裴家的路上，裴续一言不发。

车里的气压很低。

他大概觉得，又一次在我面前丢了脸。

一个大男人，被亲妈用一盘糖醋排骨就从约会现场召唤了回去。

他心里那点可怜的自尊心，正在被反复碾压。

而我，就是那个拿着放大镜，让他看清自己有多狼狈的人。

到了裴家别墅。

董文兰穿着一身精致的居家服，系着围裙，笑意盈盈地迎了上来。

“回来啦？快去洗手，准备吃饭。”

她看到我，笑容更深了。

“小江也来了？快进来坐，阿姨给你盛饭。”

她热情地拉着我的手，把我按在餐桌前。

那姿态，像个招待客人的女主人。

而我，就是那个“客人”。

桌上，那盘糖醋排骨摆在最中间。

董文兰夹了最大的一块，放进裴续碗里。

“快尝尝，刚出锅的。”

然后，她又夹了一块给我。

“小江也吃，别客气，就当自己家一样。”

“谢谢阿姨。”我低头，小口吃着。

味道确实不错。

酸甜度，火候，都恰到好处。

这是一个厨艺精湛的母亲，用美食编织的牢笼。

“好吃吧？”董文兰看着儿子狼吞虎咽的样子，满脸骄傲。

“嗯，好吃。”裴续含糊不清地回答。

董文兰又看向我。

“小江，你觉得呢？”

“阿姨做得很好吃。”我由衷地赞叹。

“那是，阿续从小就爱吃我做的菜。外面的东西，哪有家里的干净卫生。”

她说着，意有所指地瞟了裴续一眼。

“现在的年轻人啊，就喜欢往外跑。电影院那种地方，黑漆漆的，空气又不好，有什么意思？”

裴续的脸，瞬间就黑了。

他把筷子重重地放在碗上，发出“啪”的一声。

“妈，你到底想说什么？”

董文兰被他吓了一跳，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我……我没说什么啊。我这不是关心你吗？”

“你那是关心吗？你那是监视！”裴续的声音陡然拔高，“我们约会，你一会儿电话一会儿微信，现在又把我们叫回来吃饭！你让我以后在凝凝面前怎么抬头？”

他终于爆发了。

积压了两次约会的怨气，借着这顿饭，全部喷涌而出。

董文兰的脸色变得惨白。

她大概从没想过，一向温顺的儿子，会当着“外人”的面，这样顶撞她。

她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阿续……你怎么能这么说妈妈？妈妈做这一切，还不是为了你……”

她开始掉眼泪，演起了苦情戏。

我默默地看着这一切。

时机到了。

我站起身，走到裴续身边，轻轻按住他的肩膀。

“裴续，别这么说阿姨。”

我的声音很轻，带着安抚的力量。

他回头看我，眼睛里满是怒火和不解。

我转向董文兰，递上一张纸巾。

“阿姨，您别哭。是我的错。”

董文兰和裴续，都愣住了。

“是我不好，”我垂着头，声音哽咽，“我不该……不该拉着裴续去看电影的。我知道您一个人在家会担心，我应该提议来家里陪您的。”

我这番话，瞬间扭转了局势。

我把自己放在了最低的位置，把所有的责任都揽到了自己身上。

董文兰的哭声停了。

她看着我，眼神复杂。

裴续的怒火，也像是被一盆冷水浇灭了。

他看着我，满眼都是愧疚。

“凝凝，不关你的事！”他急着说。

“怎么不关我的事？”我抬起头，眼睛红红地看着他，“是我没有处理好。我让你们母子因为我吵架了，我才是罪魁祸首。”

说完，我对着董文兰，深深地鞠了一躬。

“阿姨，对不起。”

然后，我转身就走。

“凝凝，你去哪儿？”裴续急忙拉住我。

“我先回去了。”我挣开他的手，“你们……好好聊聊。”

我没有再看他们一眼，快步走出了裴家大门。

我知道，我今晚的这番表演，堪称完美。

既让裴续对我心生愧疚，觉得是我受了天大的委屈。

又让董文兰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她总不能说“对，就是你的错”吧？

最重要的是，我成功地在他们母子之间，埋下了一根更深的刺。

裴续会觉得，他母亲的爱，正在伤害他心爱的女人。

而董文兰会觉得，我这个“外人”，正在用以退为进的方式，博取她儿子的同情，离间他们的关系。

他们之间的战争，正式升级了。

而我，只需要坐在观众席上，安静地看着他们厮杀。

走出别墅区，我叫了辆车。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裴续发来的微信。

【凝凝，对不起，我妈她……你别往心里去。】

【我一定会跟她好好谈谈的。】

【你到家了跟我说一声。】

我看着这些信息，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

好好谈谈？

你拿什么跟你妈谈？

你不过是她手里的一个遥控器，她想让你播放什么，你就得播放什么。

不过没关系。

很快，这个遥控器的电池，就要被我耗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