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陈国皇子殿前赠珠之事,今日才刚刚发生,消息尚未传入太医院内,不晓得沈柠为何要查此珠,完全不敢将自己牵连其中的老太医们,纷纷缄默着不敢开口。 为顶替江太医之职,新入宫不足两月的太医陆明,搞不懂为何区区一串珠子,平日里医术高超的前辈们,今日一个二个都不肯吭声。 不过是闻味辩药罢了,这很难吗? 陆明微微抬起头来,侧头想朝这些个老前辈们悄声问一嘴。 “你会么?”沈柠举着珠子朝着陆明道。 一众老太医们,...
由于陈国皇子殿前赠珠之事,今日才刚刚发生,消息尚未传入太医院内,不晓得沈柠为何要查此珠,完全不敢将自己牵连其中的老太医们,纷纷缄默着不敢开口。
为顶替江太医之职,新入宫不足两月的太医陆明,搞不懂为何区区一串珠子,平日里医术高超的前辈们,今日一个二个都不肯吭声。
不过是闻味辩药罢了,这很难吗?
陆明微微抬起头来,侧头想朝这些个老前辈们悄声问一嘴。
“你会么?”沈柠举着珠子朝着陆明道。
一众老太医们,纷纷为自己躲过此劫松了一口气,同时也为陆明成为幸运太医这事儿,捏了把汗。
这孩子,才入宫两月不到,而且他虽然年纪轻轻,医术造诣却是极好的。
如今被这宫中的贵人点了名。
只怕是生死难料。
唉,造孽啊!
造孽极了!
作为一个刚入宫的初生牛犊,陆明倒是没像前辈们那般想太多,他躬着背,朝前走了两步,来到了沈柠的跟前,双手接过了沈柠递来的珠子,放在鼻前嗅了嗅,“凤仙花,雄黄粉........”
轻轻一嗅,便一连报出了十几串儿药名。
“不知娘娘携此香珠,是有何事吩咐吗??”
“此物有毒吗?”见这位年轻太医似乎医术很高的模样,沈柠朝着陆明道。
“无毒,且佩戴此物,有寻常蛇虫鼠蚁轻易不敢近身之功效.....”心无杂念的陆明老老实实的回答道。
“那....你能仿制吗?”沈柠又道。
“此珠取材较多,制作步骤繁杂,没有十天半个月,应该是仿不出来的。”陆明如实道。
“三天之内,能研究出低配版么??”
“娘娘?何为低配??”
“就.....效用差不多的,效果差点儿也行。”
“不知娘娘所需多少份。”
“几千?”
“呃.......”三天,搞出几千份低配版的香珠,这不是纯纯的为难人么,陆明这会子总算稍微有点明白,为何先前那些老前辈们,都不敢吭声了。
沈柠见陆明一脸为难之色,她想了想,随即道,“我只求效用,无论你是做成药粉也好,做成香囊也罢,只要有驱逐蛇虫鼠蚁之功效就行,三天,你能做多少做多少,如何?”
“微臣领命。”呼~不用做香珠啊,那容易,陆明松了口气。
“太医院的药材够么??”
“许是不够的。”
“列份清单,以我的名义,去内务府找一个名叫阿宽的小太监报。”沈柠说完,转身抬脚便要走。
“娘娘,那这香珠.....”作为一个合格的太医,陆明已经记下了这十几味的药材,至于每种药材的配比,在不破坏这串儿香珠的情况下,他也没辙。
“拿去拆了,研究得仔细些。”
“是.......”陆明听言,立刻应道。
待到皇后离开了此院,他手里拿香珠,一脸微笑地回过头去,想要问问这些个老前辈们,为何先前皇后娘娘提问,一个二个都不肯吭声。
这刚一回头,身后那群年岁已高的老太医们,全都作鸟兽状散去。
一个愿意跟他说点实在话的人都没有。
啊这.....
陆明这才隐隐反应过来,自己会不会摊上大事儿了?
冷宫,院门紧闭。
门口那两打瞌睡的守卫远远瞧见刘烬携着手捧着刀金的赵喜前来,连忙掐了掐大腿,重新昂首挺胸站站好。
待到刘烬走近时,一边朝着刘烬敬了礼,一边非常称职的,帮刘烬推开了院门。
院内。
因着沈柠与徐瑶都去赴宴的缘故,留守儿童沈招一个人坐在老榕树下荡秋千。
听到院门被推开的声音,坐在秋千架上的沈招,十分高兴地回眸道,“母后,您回来了?”
一袭明黄色的衣裳,踏入了这院内。
沈招脸上的笑容悉数消散,从秋千架上跳下了身来,恭恭敬敬地朝着刘烬施礼道,“父皇。”
“嗯?你母后呢??”刘烬拿着一双眼睛,朝着这院落打量着,先前来这院二里因着是深夜的缘故,许多东西,都未看得十分清楚。
“还未回来。”沈招应道。
整个院子打量了一圈儿,刘烬将目光落在了沈招的身上,“你身为皇子,却跟着你的母后住在如此破落的冷宫之地,平日里,念书识字也没个先生指导。不若,你帮朕劝劝你母后,还是回中宫住罢,如此一来,待你年岁稍长一些,也好跟着你的大哥二哥一同去国子监念书识字。”
“儿臣的功课,自有母后教导。”其实主要是庄先生在教他,不过自从父皇解了母后禁令之后,庄先生便不能再住这院儿里了。
“不过是教你识得几个字罢了。”一心想要套路沈招帮忙的刘烬,故意出言刁难道,“远的政辩答论暂且不论,你一直跟着她住在这冷宫里,最基本的吟诗作赋,你会吗?”所以啊......为了你自己的前程,多劝劝你母后。
“我会啊。”沈招淡淡道。
第164章 质问
“哦?你小小年纪,竟会作诗啦?”刘烬的脸上,带着促狭的笑意。
在他看来,沈招年纪尚小,即便是会作诗,也不过是那种顺口溜一般的打油诗,轻易上不得什么台面。
他决计要在此处等着沈柠回院,眼下这院儿里莫说没有旁人了,连张像样的椅子都没有,于是,他抱着打发时间的心态,朝着沈招道,“不如你现作一首给朕听听??”
“请父皇出题。”沈招一听刘烬要出题考他,双手抱拳,规规矩矩地朝着刘烬施了一礼。
啧.....年纪不大,一听要作诗,态度还挺正式。
这题若是出得太简单,让他轻易便作出来了,回头他就不会帮着自己劝说沈柠回中宫之事了。
可他小小年纪,若出得太难,打击了他对作诗的自信心,那就得不偿失了......
“不如,就以《陋室》为题,作诗一首吧。”刘烬思前想后,朝着沈招道。
待到他吟完陋室,他再帮他修改下遣词酌句,交谈间,若能引导着这孩子生出一些对高门阔宅的向往,说不定,还能帮着自己,游说沈柠重回中宫。
毕竟听姜蓝说过,沈柠自从得了失魂症后,似乎挺喜欢他的。
陋室?
沈招白着一张小脸不吭声。
刘烬等了片刻,见沈招不作诗,以为他年纪太小,此题不会,于是格外宽容地朝着沈招微微一笑,“可是此题太难?不若,我再换一题?”
“不必了,父皇。”沈招再次朝着刘烬恭恭敬敬施了礼,然后吟道:
“身囚樊笼里,困于方寸间。一树遮天幕,不见高山远。
世人多浅显,以衣定阶权。既居陋室中,家贫志定浅。
此言甚薄寡,君且听我言。朱门高楼阔,台下蚁虫绵。
屋陋满朋客,名远因德贤。卿若池中龙,荒穹亦灵渊。”
这首诗的大意是:
我和我母后被困在冷宫这小小一方天地之间,门前的老榕树枝繁叶茂,轻轻松松就遮蔽了我们眺望远山的视线。
这世上的人呐,大多喜欢用外物,来将人划分为三六九等。我与我母后居住在这样简陋的院子里,必定日子过得格外贫穷,这心里头也没有什么长远的志向。
我觉得这种言论非常的浅薄与荒诞,你看那些华丽的宫殿内,哪一个不是表面光鲜,内地里藏污纳垢,勾心斗角的蛀虫,绵延不绝。
我和我母后住的地方虽然十分简陋,但每日来这个院子里蹭饭的人却不少,这院子之所以如此受人欢迎,是因为我的母后非常仁德且贤惠。
你看,这地方因为我母后十分能干的缘故,从一个冷宫,变成了宫里最热闹的地方。
由此可见,居住的环境简陋与否,穿着的衣衫是否华丽,不应该用来作为衡量一个人的标准。
像我母后这样的女子,就像是天上的神仙一般,哪怕被贬凡尘堕入一方小小的池塘中,日子久了,也能将这方寸的荒芜之地,改变成灵气浓郁的渊境。
当沈招吟道“ 世人多浅显,以衣定阶权。既居陋室中,家贫志定浅。”这句话时。
感觉自己有被内涵到的刘烬,当即面色一沉,刚准备开口发难,又觉得沈招此诗,并未指名点姓,贸然发难,倒显得自己心胸太过狭隘。
待听到“此言甚薄寡,君且听我言。朱门高楼阔,台下蚁虫绵。”这句时,渐渐咂摸出有些不对劲儿的地方来。
这小家伙作的诗,为何言辞会如此之犀利。
这写诗的行文风格,像极了某位被先帝赐金放还的大家......
待到刘烬听完最后一句“屋陋满朋客,名远因德贤。卿若池中龙,荒穹亦灵渊。”后。
面色阴沉地望向沈招,“你这诗,是谁教的??”
沈招微微一愣,虽然还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儿,但直觉告诉他,庄先生教他诗这事儿,打死也不能在父皇跟前坦白,于是他咬了咬下嘴唇,苍白着小脸,硬着头皮道,“是母后。”
“你莫要欺君,到底是谁教的?”刘烬继续黑着脸。
一旁的赵喜,暗自为这位三皇子,偷偷的捏了一把冷汗。
可惜,赵喜虽通帝王权术,也十分了解刘烬的性子,独独却对这诗词之事,一窍不通。
他听不懂这诗写的是什么意思,自然揣度不出,这位陛下心里头在想什么。故而,只能老老实实的杵在一旁,当个木头桩子,期盼着皇后娘娘,能早些回这院中。
院中老榕树上,一片残破焦黄的树叶,隔着父子二人,轻飘飘地落了下来。
父子二人你盯着我,我盯着你,相互对峙着。
“此诗笔墨行文,颇有端朝第一大家庄默的风格,你却说你这诗词,是你母后教的?”刘烬冷着张脸。
若这诗词当真是庄默所教,那是否意味着,沈柠被贬冷宫这些时日,私下里一直与端朝第一大家庄默有来往。
她如此厌烦自己,着急与自己和离。
莫不是早就已经和端朝第一大家庄默私相授受了?
(庄默:猜得很好,下次别猜了!我怕她哥打我!)
沈招到底只是个五岁的小孩,面对刘烬的严声质问,早就已经慌了神。
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坦白从宽,告诉父皇,自己的诗词的确是庄先生教的。
但因着自从父皇解了母后的冷宫禁令,庄先生就再也没在这冷宫院里出现过,以前的阿宽啊,常三啊,包括裴叔叔,半夜也都很少再来冷宫蹭饭了,貌似不能将这些人以前经常来冷宫蹭饭这事儿告诉给父皇听,是众人心照不宣的秘密,他不应该轻易坦白才对。
“说!”刘烬厉声道。
沈招白着一张小脸不敢吭声。
就在此时,这冷宫的院落门口。
“说什么?”沈柠带着徐瑶,踏进了院子来。
刘烬抬眸朝着沈柠问道,“他说他的诗词,是你教的?”
“哦,那不然呢??”沈柠淡淡的回道,惊讶了一旁的徐瑶。
不是吧,不是吧,她姐妹毕业这么多年了,现在还能背诗词糊弄人呢?牛逼啊,我去!
接下来,就给沈柠投了一个来自学渣的仰视目光。
第165章 拒绝得明明白白儿
“你会作诗??”刘烬冰冷的语气,渐渐有了温度。
“嗯。”沈柠懒洋洋地应道。
“那你作一首给朕听听。”若是风格类似的话,他便暂且相信,沈柠与庄默之间,并无瓜葛。
“你让我作诗我便作诗?凭什么?”由于累了一天,沈柠实在是懒得演,所以她入院之后,直接就找了摇椅躺了上去,半点要给刘烬面子的意思都没有,“招招,你到我身边来。”
“嗯。”吓白了小脸的沈招,小心翼翼地蹭到了沈柠的身边。
“凭什么?自然是凭他的诗词笔墨行文,皆有庄默之风。”刘烬端出了一幅“这事儿你最好好好跟朕解释清楚”兴师问罪的神情。
“哦,所以呢??”沈柠一脸摆烂道。
“他与你一同久居冷宫,如何接触庄默,莫非此前庄默一直与你一同居于这冷宫宅院之中。”
“嗯,所以呢?”沈柠继续摆烂道。
刘烬神色一愣。
所以什么所以??
“你可是承认,自己与庄默有染了?”
先前她进门儿的时候还觉得有些奇怪,怎么好端端的,招招的诗词,竟成了她教的了。
现在沈柠算是反应过来了。
难怪沈招轻易不敢告诉刘烬,他是跟着庄默学的诗词,原来是担心他这位心有九曲玲珑肠的父皇,会因自己身居冷宫却能拜师庄默的缘故,疑心病重到自己这位皇后身上,怀疑她红杏出墙与庄先生有染。
这人怕不是有什么大病。
先前将自己贬入冷宫,不闻不问。
这会子,可以因为招招作诗的风格,联想到招招师承何人,再联想到自己红杏出墙????
拜托......
就算要出轨,能不能给她稍微安排一个不那么嘴碎的对象。
脑子里一直想着如何防范那位疯批皇子在秋猎会上搞事情的沈柠,回院后面对刘烬的兴师问罪,一时之间,当真是觉得无语极了。
本来,她以为作为一个皇帝再怎么讨人嫌,下限也就这样了。
终究是她草率了,没想到下限都已经这么低了,他还能再刷新一下。
“默认了??”刘烬的脸色愈发难看,仿佛沈柠做了多大对不起他的事儿似的。
“我只是对你无话可说罢了。”沈柠一边抬手揉着太阳穴一边叹气,“身为一国之君,国政当前,明知这陈国皇子心怀鬼胎,你不好好谋划如何将三日后的秋猎会筹办稳妥,倒有闲情逸致,来我这冷宫后院,为难一个五岁的小孩子,还怀疑我红杏出墙。”
“朕......”我并非是要为难他,我只是一想到你与庄默,便一时有些着急罢了。
“且不说,我确实与庄先生并无瓜葛。说句难听的,就算是我与庄先生有染好了,你当如何?废了我?白纸黑字协议上,你原就要废了我。不过是碍于如今使臣在京,将时间暂且推后罢了。”沈柠冷着张脸。
“沈柠,你当真铁了心要与朕决绝么....”在来之前,刘烬心里头那点“只要朕好好待她,说不定便能与她和好如初”的侥幸心理,被沈柠的态度一点一点的摧毁着,心头的失落越攒越多。
“哦,那不然你身上有什么地方值得我不决绝的地方么?” 啊,脑壳痛,协议已经写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说好了使臣之事一结束,就马上废后的,这会子又在装什么情深意切啊。
讲道理,渣男的深情,狗都不要的好吗?
不对,渣男哪来什么深情啊。
难道说,他见自己在宴席上表现得不错,发觉她这个人还有剩余价值,所以舍不得废了她,打算打深情牌挽留一番了??
哇,这就很晦气了。
“沈柠,你当真已经对朕没了半点情谊吗?”此刻的刘烬,目光深情得像条狗。
“对,半点都没有。”
“那你今日,为何还在宴席上,屡次帮朕周全?”
“你不会以为我今日之举,是在帮你吧???”本来都不想搭理刘烬的沈柠,翻身在躺椅上坐了起来,一袭墨色衣扶着额头,决定好好与刘烬掰扯掰扯,“我想你可能对我有些误会。”
误会?他误会什么了?
“你打过仗么?”沈柠忽然扯了一句毫不相关的话题。
刘烬摇了摇头,他的父皇倒是打过,还一手建立了一支强大的军队,只是,后来父皇将这支军队,送给了沈岳。
“你知道,打一场胜仗,要死多少人吗?”沈柠继续问。
刘烬愣了愣。
“那你知道,打一场败仗,又要死多少人吗?”沈柠继续问。
刘烬继续愣。
“我在宴席上,数次帮你周全,并非是对你有什么余情未了。只是单纯的不希望因你一人之失,再次挑起三国战乱罢了。”
“你我同为端朝人,若战事又起,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我只盼这端朝能强盛一些,这世道,能天下太平。至于你我,此事若了,最好一别两宽,此生不见。”沈柠道。
你我同为端朝人,若战事又起,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我只盼这端朝能强盛一些,这世道,能天下太平。
至于你我,此事若了,最好一别两宽,此生不见。
原来如此,竟是如此。
像是受到了十分大的打击,刘烬踉跄着朝后退了一步,明明他身穿龙袍,明明他冠冕加身,一身贵气的华丽,衬得他更显狼狈了。
刘烬此刻才发觉,此前他严声质问三皇子师从何人的模样,当真是有些可笑了。
“你若是与朕和离,此生,都不可能再为皇后了。这皇后之位,你当真说不要便不要了?”既然打感情牌留不住她,刘烬只得用权势与利益来挽留了。
谁曾想。
“哦,那可真是....再好不过了。”
这皇后之位,谁爱坐谁坐去。
假发死重死重的不说,还得插足金的簪子,手还要弄成鸡爪子的模样,还得给这位只长心眼不长脑子的陛下处处周全,她才当了一天的正经皇后,就累得要死,觉得遭罪透了。
“赵喜,把钱放下,走了。”沈柠既已将话说到这个份上,若再纠缠,那可真是没意思极了。
第166章 丑陋
刘烬转身抬脚便要走。
赵喜听言,赶紧将用绒布遮着排列整齐的刀金的木盘子放在了木桌上。
然后用一个院儿里的人都听得见的声音,朝着刘烬“小声的”提醒道,“陛下,您今日过来,不是想找皇后娘娘租借手札的么?”
话虽是向刘烬说,眼睛却朝着沈柠瞟。
嗯?找她借手札?什么手札??沈柠一脸懵逼的望着赵喜。
刘烬一听此言,眉头皱,糟糕......他差点把正事给忘了。
只是.......如今他与沈柠闹得这么僵,如何好再腆着脸与她商量手札之事?
如果没有那份手札.....
他该如何在陈,苍二国的使臣面前,处事周全。
刘烬停下了脚步,既不肯走,也不好回头,喉咙里像是灌了铅似的,嘴巴张了张,却发不出半点声音来。
天色越来越暗,浓郁的乌云泼墨似的裹挟着天幕。
狂风掠过,前院儿的老榕树,被风刮弄得枝条乱颤。
作为一个极有眼力见儿的老太监,赵喜苟着身子,顶着狂风,虚眯着眼,朝着沈柠跟前拜了拜,然后低声朝着沈柠道,“听闻沈将军往娘娘这宫里送了从庄默先生书房里搜刮的十箱书?”
“嗯?”沈柠点点头,隐约猜到了刘烬今日来冷宫的缘由。
“后来又听教娘娘宫规礼仪的李嬷嬷说,三皇子与诸位嫔妃娘娘,将这十箱子书,摘抄了重点做成手札。陛下想着,他因不熟悉苍陈两国之风俗,宴席之上,屡屡行错言失。若能借娘娘这手札观之,日后与那来两国使臣相处,也能少犯些错处。”
嗯,那些手札,他确实该拿去好好看看。
不说能为和平交流做出什么杰出的贡献,至少别添乱丢分。
低声讲明刘烬想借手札的缘由后,赵喜的分贝忽然提高了些,用刘烬也听得见的声音,朝着沈柠道,“陛下想花些银钱将那些手札租借些时日,不知娘娘允否?”
花钱租借?
唷,这次姿态放这么低了?
“招招,那手札是你带头誊抄记载的,你愿意租借给他么?”沈柠牵着沈招那糯唧唧的小手,朝着沈招道。
因着挨着沈柠坐的缘故,赵喜的话虽然说得小声,沈招却只字不落的全听了去。
他虽然年纪小,也从未出过宫门,但因着不能请安的那半年,每日挣扎在温饱线上的日子过得实在太苦,所以心智远比同龄的小孩要早熟许多。
他本就聪慧,又是端朝第一名家庄默,为他启蒙明智,加上最近这些时日,又为他母后誊抄总结了不少地域,文俗,政要......
赵公公说,父皇今日言错行失,若有那手札,便可以避免父皇少犯些错处。
母后说,她今日屡次帮父皇周全,是不希望因父皇之失,导致战火又至,天下大乱。
沈招思虑片刻后,点了点头,“可以的,母后。”
“你打算多少银钱租给他呀?”风中,沈柠抬手整了整沈招被风吹乱的鬓发。
沈柠说这话时,站在一旁的刘烬,心里头微微一紧。
他先前因着沈招不肯承认自己师承庄默的缘故,对这孩子严词令色。
这三皇子一直养在沈柠身边,沈柠如今对他的态度又是这般嫌恶。
她既对他这般嫌恶,平日里,难免会在这孩子跟前,对他诸多怨怼。
耳闻目染熏陶之下.......
他定然也同他母后一般,对他嫌恶至极。
如今既有如此机会,岂不会将这竹竿往死里敲??
刘烬这心头正紧张着。
“母后,招招可以不要银钱吗??”沈招糯糯的声音在院里响起。
“嗯?这是为何呀?”这话虽是沈柠问的,一旁的刘烬也觉得困惑极了。
他正视着沈招,“莫非,你还想要别的??”
“嗯。”招招老老实实点点头。
刘烬满心诧异,这事儿,竟连花钱也摆不平啦??
“那你想要何物?”
莫非,他小小年纪,便已惦记上了太子之位??
年纪轻轻便能作出如此惊艳的诗作,论才学,太子之位,倒也未必不可。只可惜,他那已经过世的生母,身份实在是卑微得上不得台面。不过,他在皇后名下养着,似乎也可争上一争。只是,沈柠很快就要被废,连带着他也.......
刘烬表面问得云淡风轻,实则脑海之中,早已是各种利弊权衡的盘算着。
“儿臣希望父皇得此手札后认真研读,日后行事周全稳妥,最好,不要再给我母后添麻烦了。”沈招朝着刘烬施了一礼之后,一脸恭敬道。
沈招此话一出,当真是衬得刘烬内心的那些蝇营狗苟的小九九,丑陋极了。
刘烬面色微烫,耳根泛红。
头一回觉得,这手札沈招白送给他,竟比狠敲他一笔竹竿,让他自己花银钱租借,更叫他觉得扎心烫手些。
“母后,可以吗?”沈招朝着沈柠询问道。
“当然可以呀,你自己的事,自己说了算。”沈柠摸了摸沈招的小脑袋瓜子, 抬眸朝着一旁的徐瑶道,“瑶瑶,你带着赵公公,去屋里把手札取给他,风有些大,这天看着似是要下雨,拿个木盒,用防水的油纸,把那些手札包一下吧。”
“好的。”徐瑶点点头,“赵公公跟我来。”
“多谢娘娘。”赵喜听言赶紧朝着沈柠鞠躬道。
待到二人进屋前去取手札,沈柠拉着沈招从躺椅上站了起来,她一边带着沈招往主屋的台阶下走,一边朝着沈招道,“招招啊,你可知你今日做错了一件事吗?”
“母后......”沈招跟在沈柠的身后,抿了抿嘴。
站在院中的刘烬心头暗叹,莫非,沈柠要因把决定权交给沈招,沈招却没如她所愿找他要刀金,而对沈招出言训斥啦?
思及此,刘烬赶紧抬手整了整被风吹乱的衣衫。
打算在沈柠出言呵斥沈招之时,替沈招维护两句。
如此,他白拿这手札,也能稍稍安心一些。
“下次别人再问你,教你作诗的师傅是何人时,不可再推到母后身上了,明白了吗??”沈柠言语温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