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牧野愣在了原地。短短五个字,让这深宵更显凄凉。时沫起身,将薄薄一张纸递到他面前,上面赫然写着“放夫书”三字。“人的掌心就那么大,握不住的东西有很多,我知夫君已另觅良人,不欲强留夫君。”她望着已经僵住的江牧野,一字字道:“愿夫君相离之后,重拾折扇,风华再现,娶一扶柳佳人!”闻言,江牧野瞬间回过神。“从古至今只有放妻书,哪儿来的放夫书?”他冷声道,“你是不是又在哪儿听了些闲言碎语?”...
朱墙白雪,枯枝残影。
回应时沫的只有凛凛寒风。
养心殿。
皇上病愈渐严重,日日咳血,可太医却找不出缘由,束手无策。
这日,皇上看似好了些许,看着时沫笑道:“婉婉,你如今已是皇太女,该学习处理朝政,今日,陪皇爷爷一同上朝吧。”
时沫迟疑了一会儿,点头。
辰时,御前殿。
时沫扶着佝偻着身子的皇上艰难地走进殿中。
却在抬头间,眼眸一震。
龙椅旁设置的摄政之座,那是自古以来太后辅佐新帝,又或是摄政王辅佐皇帝的席位。
没想到此刻坐着的竟是江牧野!
他端坐于上,神情冷然。
而皇上仿佛早已习惯,若无其事地坐上龙椅。
时沫怔怔看着几乎颠倒的一切,心渐渐下沉。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太女千岁千岁千千岁,提邢司大人永寿与天!”
满朝文武参拜的最后一句话让时沫一愣。
江牧野一个提邢司,竟已掌管朝政,凌驾于天子之上。
虽说是上朝,她却知皇上有心无力,一切都由江牧野做主。
这皇室的皇权,不过仅剩一个空壳。
下了朝。
时沫陪着皇上回了养心殿。
一路上剧烈的咳嗽声让她觉得皇上下一刻就会撒手人寰。
直到入了殿中内室,皇上才问:“今日之事,殪崋你可瞧见了?”
时沫抿了抿唇,点头。
皇上仰头,长叹道:“我魏国自开创已有百年,如今就要落入一乱臣贼子手中了。”
闻言,时沫忙跪下。
皇上看着她,一字一喘:“朕赐你永昌二字,是要你保这大魏国永世昌盛,你可明白朕的一番苦心?”
时沫眼眶一红,哽咽道:“孙女无才无德,愧对皇爷爷。”
皇上却摇了摇头:“朕知你不是无才之人,你可还记得梁左相托你之事?”
时沫僵在原地,久久都难吐一字。
帝王心术,原来今日皇上带她上朝是有这般目的。
“为君者,自当寡情绝义,即日起,朕命你代理朝政军政。”
皇上费力地抓着她的肩,谆谆告诫:“你已负了左相,不可再负朕呐!”
一番遗愿般的话如巨山压在时沫心上。
她不知怎么离开那深宫高院,只知一路上的纷飞白雪。
还有那些宫人让路参拜。
时沫望着阴沉的天,恍然想起儿时父亲的话。
他说:“人生在世,在其位谋其政,若有朝一日,囡囡不再是普通女子,可莫要忘了爹爹的话。”
她红了眼,只觉喉咙哽咽难忍。
时沫缓缓伸出手,接了一片雪花,看着它在掌中融化。
寒意却慢慢渗进了心中。
……
提邢司府。
时沫看着盒中梁左相给她的白瓷瓶,眼神满是挣扎。
良久,她还是将盒子合上,点了盏烛灯,去了江牧野书房。
风雪已停,橙色烛光在一旁摇曳,墙上执笔书写的影子轻晃着。
约莫一炷香后,时沫才收了笔。
她望着窗外漆黑的天坐下,静静地融在这冰冷的夜中。
直至卯时过半,江牧野才带着一身寒意走了进来。
他望着时沫单薄的身子,微愣的眸中划过一丝诧异:“怎么回来了?”
时沫抬眸看着他,声音很轻:“我们和离吧。”
江牧野愣在了原地。
短短五个字,让这深宵更显凄凉。
时沫起身,将薄薄一张纸递到他面前,上面赫然写着“放夫书”三字。
“人的掌心就那么大,握不住的东西有很多,我知夫君已另觅良人,不欲强留夫君。”
她望着已经僵住的江牧野,一字字道:“愿夫君相离之后,重拾折扇,风华再现,娶一扶柳佳人!”
闻言,江牧野瞬间回过神。
“从古至今只有放妻书,哪儿来的放夫书?”他冷声道,“你是不是又在哪儿听了些闲言碎语?”
时沫抿抿唇,咽下满心的酸苦:“你若觉不妥,休了我,也可。”
江牧野眼神一狞。
他原本只是觉着她在耍小性子,毕竟二人风风雨雨过了这么多年。
再贫苦艰难的日子都熬过了,时沫从未提过要和离,如今竟还提出了休妻!?
江牧野狭眸微眯:“难道你有了别的男人?”
如今她被一众自诩忠臣之人拥为皇太女,豢养男宠不是没可能!
时沫愣住。
从始至终不贞不忠的都是江牧野,可他却反说她不洁。
时沫眼尾发红,说不出话。
她的沉默反让江牧野觉着是被自己说中了。
他一把夺过放夫书,置于烛火之上:“本司最近忙于公事,是疏忽了你,我现在就满足你。”
纸张残余的轻烟消散,滴滴滚烫的红蜡顺流而下。
时沫死死咬着牙,带着极尽痛苦的双眸望着不断摇曳的烛光。
不知过了多久,身上犹如要将她拆入腹中的人才抽身离去。
在一片淡青色的天色中,风雪席卷入房。
时沫堪堪穿上被扯破的长袄,任由热泪淌过冰冷的脸颊。
她呆坐在榻上,目光落在柜上的一个精致小盒上。
里头都是江牧野写给她的书信。
从前他还会给她写诗,哪怕出任外地,每月都会寄多封书信回家。
时沫一直留着。
每当江牧野做错事,她就会把这些信拿出来看看。
父亲曾说:做人要记人好,不记人坏。
看着字里行间的情意,时沫泪眼斑驳。
曾经的江牧野为官清廉,是百姓眼中的清官,更是她心中的一抹光!
他也爱她至情至真。
记得有一年,她随他去南方治理水患,不幸被山体掩埋。
是江牧野徒手挖开泥石将她救出来,用那满是血的双手紧紧地抱着她。
一遍遍叫着奄奄一息的她。
江牧野说,如果她走了,他也不会独活。
她望着一封封陈旧的书信,眼泪再度悄然落下。
她不知道江牧野为什么会变成了现在这样……
清晨之时。
总管太监忽然急匆匆地跑了来,跪地哭道:“太女,皇上快不行了!”
时沫眼底划过一丝慌色,来不及换宫服,匆忙赶去宫中。
临近皇宫,只见所有禁卫军整齐待发,各个面色凝重。
时沫仰头望着天,本是清晨,却乌云压境。
黑压压的,如同老人们口中常说的:要变天了。
养心殿。
萧颜才将药放下,见时沫来了,若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便离开了。
内室之中,只剩时沫与皇上。
“皇爷爷。”
时沫走上前,轻唤了一声。
躺在卧榻上的皇上白发苍苍,枯瘦如柴,俨然是大限将至。
听到时沫的声音,皇上才缓缓睁开浑浊的双眼。
他已油尽灯枯,只以为看到了年轻时的太子,泪眼婆娑:“朕的皇儿……”
皇上艰难地抬起颤抖的手,抚着时沫的脸。
很快,他认出眼前不是太子,而是皇孙女。
皇上垂下手,嘶声问:“朕交待的事,你可办妥了?”
时沫一怔。
她知道皇上说的是杀江牧野一事,她无法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