愣了半晌，洛笙想着让他载自己一程，这样就能更快到县里，早点找到平反的消息。 她拔腿追了过去：“等等！志刚！志刚！” 可宋知亦始终没有回头，车后扬起一片灰，慢慢消失在路口。 她喘着气停下脚，目光渐黯。 宋知亦不可能没看见她，或许他就是不想停下而已…… 无奈之下，洛笙只能继续往村口的大路走。 这时，村名的几句闲谈恰好传进耳朵。 “之前就听说村里混进了不少臭老九，没想到最后一个藏在程家的老房子里。” 下一秒，满含赞叹的话却如滚油，浇在洛笙的心口上。 “这还多亏了宋知亦，要不是他利用躲在他家的臭老九把其他人引出来，咱们还不能把其他人一网打尽呢！” 第10章 洛笙僵在原地。 宋知亦利用父亲，把其他人引出来？ 一股从未有过的寒意从脚底攀升，紧紧裹住心脏，让她几近窒息。 可现在不是去猜测这话是真是假的时候，她得救父亲！ 强压下心口的刺痛，洛笙匆匆赶去县里。 一路上不知道跌倒了多少次，鞋底被磨破，双脚的脚底板也刺疼…… 可她但跑遍了县里所有地方，都没有一丝知识分子平反的消息。 凝着天边的夕阳，洛笙无力跪倒在地。 为什么没有消息传来，难道命运注定无法更改，自己上辈子救不了父亲，这辈子也救不了吗？ 那自己重生的意义是什么？ 突然，一阵敲锣打鼓声从街角传来，有人用喇叭喊着—— “平反啦！从今天开始取消批斗！” 死灰的心瞬间点亮，洛笙急切站起，只见一群人喜庆洋洋地拉着标语，走在前头的县长挥着一沓文件高喊。 “上头下文件了，所有被抓起来的知识分子一率无罪释放！还可以酌情去公社领取安抚费！” 洛笙紧皱的眸子颤了颤，下意识涌入拥挤的人群，领了份红头文件。 她颤抖着翻到沪南那一页，只见那上面头一个名字就是—— ‘沪南大学教授——乔岩’！ 一瞬间，泪水灌满眼眶。 她拉着身边的陌生人，激动指着父亲的名字：“你看到了吗？乔岩！这是我爸，是我爸！他是无辜的，他自由了！” “能活下去了……终于改变了……” 洛笙抱紧文件，又哭又笑。 压在心头两辈子的阴霾，终于被撬开了一角。 捱着喉间的哽塞，洛笙连夜赶回村里，将文件给公社的政治队长看后，即刻办了回城手续，随后去接父亲。 卸下了多年的枷锁，洛笙终于毫无顾忌地当着别人的面喊：“爸！” 扶住颤颤巍巍的父亲，她眼眶红的像滴血。 望着女儿递来的红头文件，乔岩的手不停颤抖，语气不可置信：“苒苒，爸……真的没事儿了吗？”0 洛笙哽咽不已：“没事了，都没事了……” 听到这话，从来落过泪的父亲突然就哭了。 看着父亲委屈又解脱的眼神，她蓦然想起那天在车上，始终没有回头的宋知亦…… 迟疑半晌，洛笙轻轻擦去他脸上的泪，哑声说：“爸，咱们一起回沪南吧。” 父亲愣住，愕然看着她：“你回沪南，志刚怎么办？” 闻言，洛笙心像被重重一击，但还是强扯着嘴角：“其实我当初嫁给他也只是为了想早点返城，我跟他……终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爸，我想跟你回去，我想妈了，想回家给她上柱香。” 说到这儿，声音已然沙哑。 她现在无意去探究，宋知亦把爸爸带到程家老房子的真实用意。 但有一点确定，宋知亦不喜欢她。 既然如此，她又何必强求？ 沉默了一瞬，像是从女儿眼里明白了心思，乔岩握紧她的手：“不管苒苒做什么，爸都支持你。” 夜色中，洛笙又悄悄去公社签了离婚报告，托政治队长把信交给宋知亦后，连夜带着父亲去了县火车站，踏上了回沪南的火车。 秋末的夜风从车窗吹进来。 望着月台上逐渐朦胧的灯光，她鼻头发酸。 宋知亦，愿我们后会无期…… …… 三天后。

一辆军绿吉普沿着崎岖的路驶入村口。

看着车窗外阴沉的天，宋知亦只觉烦躁的情绪又多了丝不安。 想起三天前在村口看见的洛笙，他蹙起眉。 那时有紧急任务在身，根本没时间停下，也来不及跟她解释。 再想到那天她执意去找乔岩，他的心闪过抹沉闷。 她名声本就被人诟病，那个时候去不仅帮不上忙，还会引火烧身，他也只能把她锁在家里。 不过幸好知识分子平凡的文件陆续下来，算算时间，乔岩应该被放了，她也该放心了。 宋知亦揉揉微跳的额角，微不可察地舒了口气。 等回去后跟洛笙好好解释，她都已经是他的人了，却还总是没有安全感。 但实际上，他根本没想过跟除了她之外的人过完下半辈子…… 十分钟后，车停在程家门口。 宋知亦刚下车，就见不少人围在家门口，里头还传出吴秀芳的哭声。 他面色一沉，大步跨了进去。 只见吴秀芳坐在院子里大哭，唐婉艳站在一边安慰似的：“表姑，事儿都已经这样了，算了吧。” 他眉目紧拧：“怎么回事？” 吴秀芳闻声抬头，见是他，哭的更加厉害了：“志刚，苒苒走了！” 闻言，宋知亦愣了：“什么？” 谁知吴秀芳‘噌’的起身，一边推搡他一边骂：“都是你啊！你怎么能帮着别人害苒苒她爸呢！让你一根筋，现在苒苒不知道上哪儿去了！” 宋知亦整个人都怔着，更是满腔疑惑。 他什么时候帮着别人害洛笙父亲了？ 听着外头人的窃窃私语，唐婉艳目光闪过抹诡谲，故作为难似的：“志刚哥，表姑，其实我下午看见嫂子了，她跟曹明华上了去县城的车，一块私奔了！” 这话一出，吴秀芳僵住了：“苒苒跟曹明华私奔？” 宋知亦脸色更加难看，墨眸间疑虑翻涌，身后的议论跟像针扎着神经。 “洛笙一看不是安分守己的女人，瞧她那模样，跟画里的妖精似的。” “我就说知青不可靠，洛笙早前就和曹明华勾勾搭搭，说不准那俩人早商量好了，等宋知亦一走，俩人就趁机私奔！” 宋知亦唇线紧绷，捏着拳的手咔咔作响，只觉攀升的怒火快要把心肺烧化。 就在嘈杂声越渐汹涌时，一道洪亮的声音骤然响起：“都胡说什么！洛笙没有跟曹明华私奔。” 怒火戛然而止，宋知亦转头看去，是公社的政治队长徐庆。 徐庆是公社里专门抓思想和作风问题的老骨干，也是村民眼中出了名的铁面无私‘包青天’，他绝不会撒谎！ 众人诧异之后，下意识将怀疑的视线投向目露慌色的唐婉艳。 却见徐庆径直走向程家大门，在宋知亦不安的视线下，将一封信和一份签着‘洛笙’名字的离婚报告递上—— “洛笙办了返城手续，连夜带着她爸回了沪南，你放心，她再也不会回来了！” 第11章 吴秀芳不可置信望着他：“老徐，你说什么？苒苒回沪南了？” 徐庆正想回答，手里的信就被宋知亦飞快抽走。 宋知亦展开信，纸上字迹娟秀非常。 “宋知亦：思量再三，我发现我们确实不合适，分开才是最好的结果，谢谢你这些日子的照顾，也请替我向妈说声对不起。后会无期，勿念，洛笙。” 寥寥几句，好几个字都有墨点，仿佛写信的人落笔时欲言又止的心。 他紧缩的眸子微颤着，顿觉脑子一片空白，只剩洛笙明媚的笑容。 吴秀芳才止住的泪水又爬上了脸：“她咋就走了，她都不回来看看我就走了……” 正当所有人为程家的事而唏嘘时，徐庆叫住准备偷溜的唐婉艳：“你站住。” 唐婉艳步伐一滞，脸色都白了：“徐，徐队长，怎么了？” 徐庆穿着仿绿军装，虽然年过五十，但身姿硬朗挺拔，加上正气凛然的面相，倒真有几分老军人的压迫感。 “你怂恿曹明华勾引洛笙的事儿还没说清，就着急着回家？”6 徐庆的话就像颗雷，在程家的院子里炸开。 “啥？我耳朵没毛病吧？婉艳怂恿曹明华勾引洛笙！？” “洛笙可是她表嫂，她咋能往自家人身上泼脏水？” “表嫂咋了，村南口老李家那儿媳妇，还不是为了几张粮票把公公婆婆都赶出去了。” 比起他人的议论，让唐婉艳最为害怕的是宋知亦的眼神，冰冷如寒窟。 她强压着恐慌反驳：“徐队长，您不能仗着自己权利大就乱给我扣帽子！我，我怎么会干这么缺德的事……” 说着，软下语气望向宋知亦：“志刚哥，我可是一直劝洛笙远着曹明华，她不听就算了，还把我推下河想淹死我，这事儿你最清楚了！” 宋知亦的眉头越拧越紧，眼底却没有一丝信任。 徐庆见这后辈晚生没半点想悔改的模样，拉下了脸，朝外头两个年轻男人道：“栓子，二牛，你们去公社把曹明华带过来。” 两人愣了愣，应了声便匆匆往公社带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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