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取下腰间的石瓶，然后舀了一些河水至瓶中，再将河畔便的小骨骸取了一截带走。 往回走，之前做的标记全都被风吹散，但灵汐用夜冰教自己的阵法，辨别出了方向，很快便回了石屋。 夜冰还在研究中，灵汐将自己的收获一一汇报。 “今天往北边走，已经到了幽冥暗河边界，没法再往前走了……明天我再从其他三个方向走去。”灵汐有些口渴，连喝了好几杯水才缓过神。 夜冰拿起石瓶中的水细细研究，最后倒在一个透明器皿中，看着那仿若血色的河水，再将灵汐带回来的骨骸放进去，果真没有任何变化。

在灵汐还没明白夜冰要做什么之际，他已经径直将自己的指头放进了河水中。

“夜冰，不要！”灵汐吓了一跳，但为时已晚。 夜冰的食指在河水的腐蚀下瞬无血肉，只剩细小的骨骸。 灵汐慌忙将夜冰的手拔了出来，再用饮用的清水喷洗。 “你干嘛要这样……”灵汐语气里满是责备和生气，她不明白夜冰为何要这样做。 夜冰却轻轻笑着，似是一点都不担心手指头没了血肉。 灵汐见他轻松模样刚要继续责备，忽的看到夜冰的手指头已肉眼可见的速度渐渐新生了血肉，将那骨骸包裹住，不一会儿便恢复如初。 她惊到了，抓起夜冰的手细细观察，确认是真真切切的皮肤，有温度有质感。 “你有不死之身？天哪……”她无法想象，自己的救命恩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夜冰嘴角扬了扬：“称不上不死之身，只是胸口的冰莲能治愈我身上所有的伤。” 灵汐早已知道夜冰是无心之人，胸前维持性命的是昆仑万年冰莲。 那冰莲，也是天界药神一直要自己去寻找的宝物。 没想到，近在咫尺。 “可血肉腐烂之时，依旧会疼痛，不是吗？”灵汐问道。 夜冰怔了怔，随即轻声道：“早就习以为常，痛为何物，在我眼底可能跟蚊虫叮咬一般，不足挂齿。” 他越是轻描淡写地说，灵汐越觉得心情沉重。 是要受了多少次伤，才能说出习以为常四个字？ 回想自己被那个男人一直伤透了心，直到最后一刻心灰意冷到麻木，也是他如今这种心境吧。 被伤得习以为常，到最后那段感情成了不足挂齿的存在。 “小灵，我想你已经找到苦海了。”灵汐还在晃神之际，夜冰突然说道。 灵汐一愣，没太明白：“什么？” 夜冰嘴角还沾染着一些红色液体，灵汐这才发现他已经将那些河水全都吞咽入肚了！ “你不能因为自己有不死之身就这么不珍惜！”灵汐连忙拿手帕擦去他嘴角的红色河水，没想到手帕瞬间腐蚀出了好几个窟窿。 她心中一紧一紧的，根本不敢想象夜冰此刻内脏在承受多大的疼痛。 “小时候师父从不让我靠近幽冥河水，一次我偷偷在河边玩不小心跌落，浑身血肉都被腐蚀干净，只有骷髅身在流沙中行走。等我走回去时，身上的肉身已经重塑，那件事我也没告诉师父，生怕他责备我。” “后来他离开时，我亲眼看着他是在暗河方向消失，却从没想过他是不是跳下了暗河。我有冰莲护身，可师父没有，他到底是怎么离开的呢？” 夜冰喃喃说着，神情有些缥缈。 灵汐没有打断他，静静听她继续往下说。 “可是我似乎忘了，小时候掉下暗河时，我尝过暗河的水，是苦中带甜的，刚才我又尝了下，还是同样的味道。小灵，苦海，可能就在暗河之下。”夜冰郑重说道。 灵汐怔住，半响才回应：“可古书上不是记载……那苦海是在流沙之下吗？” 夜冰笑道：“苦海是海，暗河是河，海比河大，自是在流沙之下才算最恰当的说法。” 灵汐还有些困惑，夜冰却在此刻醒悟了一般，快速将古书剩余几页全都翻阅，随即让灵汐收拾石屋行囊。 “相信我，我很快就可以带你离开这里。”夜冰情绪还有些激动，握住了灵汐的肩膀，郑重承诺。 灵汐点头：“我信你。” 简单三个字，饱含了她对夜冰的全部信任。 在这孤苦伶仃之地，夜冰算是她全部的温暖之源。 给了她新生，亦给了她希望。 两人马不停蹄到了幽冥暗河边，暗红的沙粒湿漉漉的，显得诡异。 幸好两人穿的都是兽骨虎皮鞋，双脚才没有被腐烂穿透。 夜冰甩袖在空中画出几个巨型金符，再朝天空散去。 不一会儿，一大群黑压压的骷髅鸟飞了出来，原本赤红的双眸都变成了金色。 夜冰用眼神一一扫视它们一番，那些鸟儿就迅速飞走，在流沙中叼来石块，摆在了河边。 灵汐观察了许久，这才发现那些鸟儿摆放石块的方位也是一个阵法。 她吃惊看向夜冰，轻声问道：“这是破蛮荒之阵吗？” 夜冰轻轻点了下头：“只是初步阵法，后面还有更多。” 石头阵法已经成型，骷髅鸟都停在空中等候命令。 夜冰让灵汐走入阵法中，嘴唇响起口哨，那些骷髅鸟一头栽了下来，翅膀连翅膀，爪子连爪子，将灵汐围得严严实实。 “夜冰，你这是做什么？”灵汐心底隐隐升起一抹不安。 夜冰没有说话，而是甩动衣袖不断转动十指，不一会儿，金光亮光笼罩了整个石头阵，像个密封牢笼般将灵汐包裹住。 “小灵，等下我们要一起跳入暗河中，不管你看到我变成什么样子，请不要被吓到……”夜冰将手放在金光上，像抓着铁栏一样紧紧抓住骷髅鸟。 灵汐慌了神，她已经猜到夜冰不受任何阵法护体跳入暗河，会浑身血肉尽烂。 “不，你跟我一起进这石头阵，我不要你受伤。” 就算他的血肉之躯很快就会复原，可灵汐还是不想看到他受伤。 不，不可以。 “傻瓜，要有人在外布阵才行，我得保护好你。”夜冰深深看了灵汐一眼，心中暗下指令，骷髅鸟就矫健一蹿，被金色阵法之光连贯成一体的石头阵全都跌落了暗河中，夜冰整个人也跳了下去。 一阵跌撞，灵汐有些无措抓住了夜冰攥着骷髅鸟的手，随即紧紧闭上了眼。 耳边是哗啦的水声，呼吸越来越不畅，可灵汐的全部注意力都在自己的手上。 她已经明显感到自己握着的大手，变成了一根根骨头。 没有温度，没有肉感。 灵汐在颤抖，从指间到四肢百骸，全都在拼命颤抖。 “小灵，我没事……”夜冰似是觉察到了灵汐的情绪，他轻声安抚，但因为整个身躯已经是骨架，吐出来的字都是含糊不清。 听到那别扭又陌生的声音，有些熟悉的关怀和语调，灵汐的眼泪唰唰直落，低落在那金光上，也低落在夜冰的手骨之上。 嘀嗒—— 水声，泪水滑落声。 一阵天旋地转，有片刻失去意识了般，微微窒息。 “小灵，苦海之苦，是眼泪之苦！”耳畔，响起夜冰激动的大喊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