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仍然要对他下手。“郡主可是担心他?”安慕倏地开口,“我去将他拦下。”“不必。”拦下朱魏驰又有何用。正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皇帝下定决心要治罪朱家,朱魏驰即便谨守本分也照样死路一条。闻言雷郁神情一震,“正是,不必管朱家军如何了,我们快快回临安,脱开干系是真!”...
姜逸彻底松了口气,“遵旨!”
不怪庄飞云有信心能说服皇帝下令退兵。
他是皇后所出,既嫡又长,未婚妻是国师钦点的凤星,是大庄当之无愧的未来帝王!
一重又一重的光环,早让他将自己视若神明。
以至于投敌叛国、分裂国土这种在旁人看来大逆不道的事,在他眼里都是可以轻松粉饰太平的。
以至于他手底下的谋士和探子,人人自命不凡。
半柱香后,自皇宫之中送出一道圣旨。若一路快马加鞭,三日就能送到边关。
彼时,雷郁正在清点朱家军从南疆军营中抢来的粮草。
“郡主,已经清点完毕了,跟咱们出临安时清点的数据差不多。”
安重华略略点头,眼睛却借着掩饰,往一侧的侍卫看去。
若她没猜错,押送粮草的护卫之中,也有庄飞云提前布置下的内奸。
她每日都会将粮草检查一遍。
唯有那日遇到彭城的难民之后,为了赶路,又想着马上就要抵达彭城,故而没有再清点。
便是这一时大意,就被钻了空子。若不是在粮队中潜伏已久,又怎会如此恰当地抓住这漏洞!
雷郁这次不敢再大意,清点完毕后,亲自守着粮草装车。
“若确认无误,待朱大公子交接清楚,咱们便可起程回临安了。”
朱大公子?
朱魏驰耳尖一动,这称呼倒有些好听,还未曾有人这样喊过他。
他偷摸看了一眼安重华,失落地发现,她似乎没注意到。
“朱大公子,我同你说话你听见没有?”
雷郁又喊了一句。
朱魏驰回过神来,“安重华,你之前运过来的那批粮草,可要带回去?”
若是要再清点那批粮草,她说不定还要再待上一两天。
安重华终于正眼看了他一回,“不必,权当朱将军花钱买的就是,我不过代为运送。”
那不是立即就要返程?
朱魏驰有些焦急,“我爹要这么多粮草有什么用!”
这下,就连雷郁看他的眼神都有些怪异。
委婉劝道:“之前南疆军占据两座城池,如蝗虫过境将各地粮草挥霍得一干二净。
如今不但军中缺粮,各城池的居民安置也需要粮草。朱将军岂会嫌多。”
活到这么大,朱魏驰头一遭为自己脑子不够用而感到羞恼。
只能眼睁睁看着安重华一行人收拾行囊准备返程。
甚至在安重华启程时,厚颜骑马跟在车队后,强行送了半日。
直到雷郁再三婉拒,他才恋恋不舍地掉转马头回彭城。
出人意料的是,上午才将人送走,黄昏时分,那熟悉的车队,竟又出现在彭城之外!
朱魏驰大喜过望,上前迎接,却见人人面色凝重。
他心下一咯噔,莫不是又有什么坏消息?
却见安重华微微侧身,让出一个侍卫打扮的人影,淡声道:“这位便是朱大公子,此前殿下在军中,想必你们早就相识。”
那人露出身形,目光精悍犀利地在朱魏驰身上扫视一圈,轻慢拱手道:“卑职奉命来传旨于朱尧将军,还请朱大公子代为引路。”
这人便是庄飞云身边的侍卫统领龙涛。
传圣旨一事不是让朝中重臣,而是让他身边的侍卫前来。庄飞云的轻慢与意图简直是不加遮掩。
定是跟皇帝达成了共识的缘故,对朱尧的忌惮已然不再掩饰。
朱魏驰倒并未放在心上。
行兵打仗之时,领受皇命很是平常。
“父亲正在追击南疆人,这位信使不如稍待几日。”
自然而然,安重华也可再待几日。
是而他说话时,脸上的高兴溢于言表。
“还请朱大公子代为引路!”龙涛再度开口,语气却强硬不少!
“好叫大公子知道,陛下有意叫朱尧将军退兵返京,若拖延几日,误了陛下的大事,谁来担责!”
退兵?
朱魏驰这才变了脸色!
皇帝莫不是脑子被狗啃了!
之前朱家军被南疆兵一路追击,死伤无数。
如今在朱尧带领下将南疆人杀得丢盔弃甲,咬紧牙关要为死去的兄弟们报仇,正是士气大振之时。
眼看就要打入南疆都城,皇帝竟要退兵!
这道圣旨,将边将数万将领的血汗置于何地!将战场之中丢了性命的兄弟们置于何地!
朱魏驰一向粗枝大叶,可这样的男子,最是直来直去,爱恨也最为热烈。
当即便怒目圆瞪,揪起龙涛的衣襟怒斥道:“退什么兵!将士们人人用命来守护大庄疆土,你们这帮守在临安的软蛋竟敢大放厥词说要退兵!什么狗屁圣旨,给老子滚!”
第118章 罪臣
龙涛巴不得他勃然大怒,最好是打自己一顿,若是气怒之下将圣旨给毁了,就更符合他的心意!
这样大皇子更有理由从重处置朱家人。
且朱家人中,这个朱魏驰最为暴躁无脑,比其他人更易激怒。
是而龙涛眼带讥嘲地看着他,“朱尧连失大庄两座城池,致边关将领百姓死伤无数,本就该回临安请罪。
一个罪臣,陛下没派人来押解他回临安,而是派下官来宣召,已是给足了他面子!
若再敢抗旨,不知朱尧有几个脑袋够人砍?”
朱魏驰历来以父亲为荣,一听这话,气得身体发颤,牙关咯咯作响,捏着沙包大的拳头就要往他脸上砸去。
“朱魏驰!”
安重华立即喝止了他,“住手!”
龙涛一言一行都在激怒朱魏驰,也只有这个傻子自己看不出来。
听到安重华的阻止,双目更加赤红,“凭什么住手!”
他面目狰狞怒视安重华,“也是,他是你未婚夫派来的狗腿子,你当然舍不得我揍他!
可笑,你让我停手我就停手?莫说是这个狗腿子,就是你未婚夫那个胆小鬼在面前,老子也照打不误!”
“住口!”
安重华终于冷下脸。 她非是为了维护庄飞云,而是阻止这个傻子般的人说出更多不利于朱家军的话。 “早就听闻朱家军对朝廷有反意,如今见大公子对殿下毫无敬意满口逆言,才知此话并非空穴来风。 大公子的一言一行,卑职定会一字不漏地禀告皇上和殿下!” 不止一字不漏,还会添油加醋! 安重华脸带薄怒,冷冷地盯着趾高气昂的龙涛。 “龙侍卫究竟是来传旨,还是来跟大公子做意气之争的?” 龙涛无赖地歪着头,“大公子揪着卑职的衣襟,卑职又该如何传旨!” “朱魏驰!”安重华加重了口气,“龙侍卫是陛下钦点而来,还不立即放手!” 对上她冷静的眸光,朱魏驰莫名生出满腔的委屈,双手微微颤抖,狠狠将龙涛一推。 “要传旨,自己往边关去找我爹!老子不知道他在哪!” 看他怒气冲冲离去的背影,龙涛竟觉得有点失望。 这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傻子,竟然能在怒气勃发之时悬崖勒马,真是令人刮目相看。 他不由得看向安重华,却发现此刻安重华也在直视他。 “龙侍卫如此激怒大公子,不怕误了陛下的差事?” 龙涛无畏地耸了耸肩,在他看来,朱尧已经是板上钉钉的罪臣。 事实如何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如何向殿下回禀。 这副嚣张的模样,激得其他人俱是怒目而视。 龙涛又岂会畏惧这些满带恶意的视线,休整片刻后,迅速前往边关前线。 临走之前,他倨傲地看了一眼安重华,“郡主在边关逗留数ᵚᵚʸ日,不曾有只字片语写给殿下。若有人乘虚而入,不知郡主会不会后悔此刻对殿下的冷落。” 乘虚而入? 这话仿佛意有所指,说的是谁? 安重华略略过耳就将之抛诸脑后。 她从未将庄飞云看成夫君,自然不会像普通的女子一般拈酸吃醋。莫说有人乘虚而入,便是庄飞云广纳天下美人,她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此刻让她关注的,反倒是朱魏驰的反应。 “不过一则退兵的圣旨,就让你方寸大乱?” 她看着气势汹汹翻身上马的朱魏驰,戏谑地挑了挑眉。 这动作别人做来,或许有些轻蔑难看。但由她做来竟别有一番妩媚。 朱魏驰怒气似被抽去一半,板着脸道:“父亲不会退兵的。那什么退兵的圣旨,都是狗屁!” 安重华施然一笑,“既然你对朱将军有信心,又何必如此急躁?” 她想将朱魏驰劝住,也是为了让抗旨不遵这个名头可以少牵连一个人。 然而她的好意,朱魏驰并不理解,铜铃大的眼睛凶狠地瞪着她,“你要为了你那个窝囊废未婚夫来劝我? 边疆战败的内情你最是清楚,究竟谁才是罪魁祸首,谁才该向边关将士谢罪! 本以为你正直有胆气,没想到你也趋炎附势在此睁眼说瞎话?我朱魏驰当真是看错你了!” 这份指责中,竟还透着一丝少男心事破碎的伤心。 尤其安慕冷脸站在她身前守护,二人看起来格外默契的亲密模样,叫他更加气愤兼心酸。 安重华略叹了口气:“你赶去朱将军身边,又能如何?是唆使他抗旨不遵,还是将传旨的龙涛一刀斩杀了?” 她这话恰巧说中了朱魏驰的心思,若他在半路杀了龙涛,退兵的圣旨自然无疾而终。 他的心思毫不遮掩,满满当当写在脸上,安重华不禁无奈抚额。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朱将军善战多年,比你更懂局势朝政,又怎会为区区一张圣旨而误了战机退兵。 他令你在此安置原本因战乱而流离失所的难民。 你若随心所欲,惹祸上身让你父亲为你担心也就罢了,这些难民又该如何?” 朱魏驰怒气一窒,顿觉她说得十分有理。 他父亲和二弟每每说他勇武有余智谋不足,平日里行军打仗他也习惯多听父亲的指挥。 如今换了安重华劝说,他竟火气全消,复又冷静下来。 “既然如此,我便听你的,呆在彭城。” 然而他的冷静只持续了不到三日! 三日后,见朱尧没有退兵的意思,反而继续挥兵南下,临安城中圣旨一道接一道地往边关送来! 初时口气婉转,只问朱尧战败之罪。 至第五封圣旨,言辞已然激烈无比,怒斥朱尧违逆圣意,欺君罔上! 至发出第十封圣旨时,朱家在临安的妇孺已被问罪关押,扬言朱尧再不退兵回京,便要诛九族问罪! 第十二封圣旨抵达边关,朱尧终于鸣金收兵。 此时他已将南疆王赶入绝境,只差一线,就能将他生擒,彻底斩灭这个心腹大患! 多年夙愿在即将实现时被人硬生生掐灭,朱尧心中郁气可想而知! 莫说是他,整个朱家军上下无不翻腾着恨意与怨气! 押解朱尧回临安的龙涛虽满心自得,可在浓厚恨意与杀机的包围下,硬生生收敛了自己的嚣张。 消息传至彭城时,朱魏驰终于按捺不住嗜血的杀意,双目赤红,提刀点兵往城外而去! 第119章 先走为上 雷郁又惊又怕,六神无主看向安重华:“此处乃是非之地,我等还是快些离开回临安复命吧!” 趋利避害,再正常不过。 他为官多年,岂会不知陛下要对朱家动手。 朱尧虽还未领旨,可朱家已是大厦将倾,几乎可以看成是死人了。 他对朱尧有几分敬佩,但也不代表他愿意招惹这些晦气! 安重华紧抿双唇,忧虑地看着朱魏驰的背影。 事情发展至此,已经跟她前世所知相差太远! 她帮朱尧解除了粮草短缺的危机,避免大庄城池被南疆占据的后果,却没能改变朱尧本人的命运。 皇帝仍然要对他下手。 “郡主可是担心他?”安慕倏地开口,“我去将他拦下。” “不必。” 拦下朱魏驰又有何用。 正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皇帝下定决心要治罪朱家,朱魏驰即便谨守本分也照样死路一条。 闻言雷郁神情一震,“正是,不必管朱家军如何了,我们快快回临安,脱开干系是真!” “不必去拦朱魏驰,我们去元关。” “什么?” 雷郁几乎是大惊失色! 元关是大庄边境第一座失守的城池。 后朱尧一路追击敌军南下,如今早已收复元关,且往南攻下多座南疆城池。 但圣旨一封接一封地发出,朱尧缓缓退守原地,朱家军的大本营如今正是元关。 “为何要去元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