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霏霏睡得正香,突然被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吵醒了,她迷迷糊糊睁开眼,打开手机,突然看到床尾坐着个女人,浑身猛打了个大冷颤,直接摔下了床。到底是谁说的观音菩萨灵?!摔趴在地上,她没爬起来,而是把眼睛蒙在胳膊上,凭借记忆按了通话。刚一接通,赵有志破锣一样的大嗓门就传了过来:“霏霏,我给你介绍个对象。”云霏霏按免提,声音调到最大,回:“大舅,你能不能声音大点,这么小我听不清。”那边声音如她所愿更大了:“你...
云霏霏睡得正香,突然被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吵醒了,她迷迷糊糊睁开眼,打开手机,突然看到床尾坐着个女人,浑身猛打了个大冷颤,直接摔下了床。
到底是谁说的观音菩萨灵?!
摔趴在地上,她没爬起来,而是把眼睛蒙在胳膊上,凭借记忆按了通话。
刚一接通,赵有志破锣一样的大嗓门就传了过来:“霏霏,我给你介绍个对象。”
云霏霏按免提,声音调到最大,回:“大舅,你能不能声音大点,这么小我听不清。”
那边声音如她所愿更大了:“你什么时候回来一趟,我安排你们见一面。”
云霏霏等他唠叨完,说:“能帮我要下你那个战友的儿子的手机号吗?”
“战友?哪个?”
“就是半个月前爱人去世,四个孩子的那个。”
赵有志一肚子疑惑,问:“你要他电话号码干什么?”
“找他有事。”
“什么事?”
云霏霏没耐心地说:“你能不能别废话了,赶紧给我要号码。”
“死丫头,你这臭脾气能不能收敛点,过年就三十了,该找个老公了,这个男孩比你小三岁,长得很高很帅,是个警察。”
云霏霏虽然不愿意听这些唠叨,但此刻,她想听且必须听,还得回应。
赵有志唠叨了才十分钟就不打招呼挂断了电话, 云霏霏使劲闭了下眼睛,任命地转过身,看向坐在床尾面无表情的女人,问:“ 是要我这样做吗? “ 女人看着她,僵硬地点了下头。 云霏霏说:“我拿到手机号立刻联系他,可以吗?” 女人又僵硬地点了下头,然后,慢慢消失了。 五分钟后, 云霏霏从地上爬起来,一身酸痛地钻回被子里,蒙住了头。 半个月前,她还是宇宙里普普通通的一粒尘埃,半个月的时间她就成长为女娲手里一颗最不普通的补天石。 还是一颗半夜能看到鬼的补天石。 * 半个月前的晚十点。 通往商县高岗镇高家庄一队的夜路黑蒙蒙一片,连个人影都没有,除了车灯照亮的范围,其他地方什么都看不见。 云霏霏按着导航走,找了一圈还是没有找到,而导航显示高家庄一队就在此处附近。 手机响了,她刚一接通,赵有志标志性的大嗓门传了过来:“怎么还没到啊?人已经在屋里停了俩小时了。” 云霏霏被他的大嗓门吵得耳朵疼,看一眼黑漆漆的窗外,说:“到了,但是怎么都找不到他家,你是不是发错地址了?” 赵有志啧了声:“没发错,就是那个地方,你再赶紧找找看。” 云霏霏再次输入地址,又搜了下导航路线,还是没找到,说:“地图上找不到这个地方。” “不可能。” 云霏霏懒得在这个问题上纠缠,边导航边问:“洗婆、毛巾、肥皂和热水准备好了吗?” “我早把你开的单子发给他们了,应该都准备好了。” “好。” “你是不是拉了那个新棺?” “对,是那个新棺。” “那就好,他爱人年轻时候吃了很多苦,大舅也帮不上忙,你就能帮多少就帮多少吧。” 挡风玻璃外点点光亮闪过,云霏霏抬起头,看过去。 一群萤火虫躲在车灯照不到的地方上下飞舞,远处昏黄的灯光之中,隐约立着栋房子,那灯光散在黑夜里,暗淡得仿佛随手一擦便可抹去。 十月末了,哪来的萤火虫? 云霏霏抬手想去转动方向盘,不想却按到了喇叭。 滴——!! 云霏霏差点从座位上跳起来。 赵有志也被声音吓了一跳,问:“怎么了?” 云霏霏缓了缓,说:“没事,马上到。” 跟着那群萤火虫,云霏霏来到了那栋房子。 等到了近处,云霏霏才发现,灯的瓦数其实很高,灯光清白,十分刺眼。 她没多想,因为夜里露水很重,光线被水汽稀释很正常,而且,干丧葬三年多,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都见过,早见怪不怪了。 房子刚建成没多久,有点像集装箱,白墙红顶,都是铁皮,一群人堵在门口,遮住了屋内景象。 萤火虫到了光亮处,四处散开,很快不见了踪影。 云霏霏将车停在门口的空地上,推开车门下了车。 正聊着天的人纷纷转过头。 一辆上了年纪的又破又旧的白色五菱面包车前站着个漂亮姑娘,黑色薄棉衣,黑色牛仔裤,黑色鞋子,黑色长发,除了白皙的皮肤和清透发亮的大眼睛,从头到脚一身黑。 半晌,无人说话。 有人突然啧了一声,皱眉道:“怎么是个女的!” 云霏霏听到这充满嫌弃的一句,转头往那人看过去。 虽然进入丧葬业三年多,这句话听得耳膜都能磨出茧子,但是,每次听到,她都很想把“我就是个女的怎么了”狠狠甩他们脸上。 可能察觉到说错话,一时间无人说话,气氛有些僵,过了会儿,一人开口问:“是赵家外甥女吧?” 云霏霏从那人脸上移开视线,打了声招呼。 她走到车尾,打开车门,拿出一个搭板搭在车身与地面之间,然后一脚踏上车,弯腰走到车头,伸手握住冰棺扶手。 往下推了推,忽觉冰棺轻了很多,云霏霏抬起头往车下看。 一人正弯着腰拉着冰棺另一头扶手。 看不清长相,只看到一身黑衣,是个寸头。 三年多来,还是第一次有人帮忙,云霏霏朝他说:“谢谢。” 那人没吭声,拉着冰棺下车,帮着将冰棺推进了屋内。 屋内什么家具都没有,人躺在屋子右侧拐角处的稻草堆上,浑身上下蒙着一床淡蓝色的被子,脚底边放着个火盆,火盆边坐着对姐妹,正往里扔火纸。 云霏霏将冰棺挪到稻草堆旁,插上电源,整理完毕后,转身问:“你们家谁负责丧事?” “什么事?直接和我说吧。” 一道低沉沙哑的男中音从头顶传来,云霏霏整个人顿了两秒,慢两拍地转过头,他个很高,她昂起下巴看向他。 云霏霏中等个,偏高,男人比她高了快一个头,肩宽背阔,寸头窄脸,眉眼深邃,高鼻梁薄唇。 云霏霏从他一身黑衣和寸头上,认出是刚刚帮忙那人,见他二十出头的年纪,觉得太年轻了,犹豫了会,说:“还是让你们家老爷子来吧,你们年轻人不懂。” 话说完,就见他脸色肉眼可见地变黑了。 高驰听到“你们年轻人不懂”这几个字一顿,眉头皱了下,沉沉地看了她一眼,朝门外叫道:“爸。” 黑脸加上一身黑衣,浑身上下散发一股不太好惹的气息,倒是和男中音的音色很搭。 云霏霏低下头,盯着他辅助发声的喉结,那地方和一般人也没什么区别,可它发出来的声音就是很特别。 人堆里一个六十多岁的老汉闻声转过头来,一脸诧异:“咋了?” 高驰转回头,见她直愣愣地盯着自己的脖子不说话,以为她没听到,提醒了她一句:“什么事?” 云霏霏回神,问老汉:“洗婆什么时候到?” 老汉哦了一声,说:“马上,马上就来了。” 不一会儿,挤在门口的人往两旁散开,一高一矮、两个七十岁模样的短发老太太走到了门口,正是洗婆。 俩洗婆一进屋,就跪在稻草堆边上磕了三个头,磕完头,高个洗婆对高驰说:“找个干净的脸盆和毛巾,再烧盆热水。” 高驰说了句:“稍等”,转身出了门。 接下来没云霏霏什么事,她要等人放进冰棺,才能回去。 “集装箱”只为了停放棺材和遗体,让老人落叶归根,工程很赶,两个星期就完工了,因此,屋里连堵墙都没有,更别提什么家具。 等得无聊,站久了脚发麻,云霏霏在火盆边上找了块干净地,垫了张纸坐下了。 水泥地面冰凉,夜里更凉,云霏霏被冰到了,适应了半分钟,拿起一沓火纸摊开了,扔进火盆。 屋内很安静,姐妹俩都不说话,默不作声地往火盆里扔纸;屋外却很吵,一群头发花白的男人围在门口吞云吐雾,七嘴八舌聊家常。 云霏霏将火纸对折,双手握住下端往里折成扇形,放进火盆。 一个声音突然传进来:“女的不要烧纸,都留给男的烧。” 云霏霏抬起头,看向门外刚说话的那人,然后拿起一小沓火纸扔进了火盆里。 一人对不吭声的姐妹俩说:“你们姐俩别烧了,留给你弟烧。他烧你妈才收得到,你们烧就是一把灰,烧了也没用。” 旁边小声嘀咕了一句:“一群老顽固。” 云霏霏转过头看向姐妹俩,姐姐低着头面无表情,妹妹撇着嘴,她笑了下,折好一沓火纸递给撇嘴的妹妹。 妹妹接了,手一抬甩进了火盆。 又烧了两沓后,云霏霏停了手,问:“你们俩谁给先人暖身?” 姐妹俩抬起头看着云霏霏,均一脸茫然,妹妹愣愣地说:“什么先人?” 云霏霏解释道:“先一步离开的人。”解释完,又问:“准备寿衣了吗?” 余光看到墙角堆着个塑料袋,云霏霏转头看一眼那袋子,见里面正是寿衣,接着说:“寿衣必须活人捂暖,才能给’先人’穿上,这个叫做暖身。” 搞明白后,姐妹俩对视一眼,体型偏瘦的妹妹抽了抽鼻子,说:“我来吧。” 云霏霏见她一脸泪水,鼻尖还挂着鼻涕,皱眉说:“寿衣不能沾水。” 耳旁传来一道男中音:“我来吧。” 云霏霏转过头,见是刚刚帮忙的小伙,下意识觉得他个头太高可能穿不上,皱了下眉。 高驰见她皱眉,问:“怎么了?” 云霏霏看一眼他比刚刚还黑的脸色,不确定是不是自己惹到他了,想了下,问:“你多高?” “一米八七点九。” 云霏霏被这精确到小数点的身高惊了下,心想男人果然对身高迷之执着,仔细打量了下他的体型,看他很瘦,估摸着应该能穿得下,走到角落,将那套寿衣拿出来,要递给他,又收回了手。 “脱了外套再穿。” 高驰脱下外套,穿着件短袖 T 恤,接过来寿衣看了看,好几件,压根不知道从何下手,看向她,问:“怎么穿?” 云霏霏看了他一眼,从口袋里掏出来双一次性手套带上,走到他跟前,接过来他手上的衣服。 高驰笑了下,很短暂,说:“谢谢。” 云霏霏看到了他嘴角那维持了不到半秒的笑,也笑了:“不用谢,你们年轻人哪里懂得这些。” 高驰听到“你们年轻人”这五个字皱眉:“你们年轻人?你多大?” 云霏霏从他语气里听出了一些负面情绪,看了他一眼,脸果然很黑,确定刚刚自己说话惹到了他,担心再惹他不高兴,就没搭话。 寿衣款式很常见,里外一共五件,宝蓝色铜钱暗纹绸衫长外衣,同色花纹棉花袄子和裤子,白色棉布内褂和裤子,外加一顶帽子一双鞋。 云霏霏帮他穿上棉袄和长外衣,把内褂和裤子叠成方块塞到他胸口和后背,然后抹平了外衣上的褶皱,低声嘱咐道:“脱下来之前,不能哭也不能烧纸。一定要保证衣服干净。记住,不能沾上眼泪和水。” 高驰点头:“好。” 正说着,一人走了进来,将手上端着的水盆放到稻草堆边,拿下胳膊上搭着的毛巾交给了高个洗婆。 高个洗婆大声道:“想留在屋里的人就留,不愿意留的人就出去。” 云霏霏摘下手套揣进兜,抬脚欲出门,看到高驰也要出去,忙拦住他:“外面露水重,你待在屋里。等洗婆洗完,把衣服脱下来给她们,她们会给先人穿上。” 高驰说了声好,退了回去。 门在身后关上,传来洗婆一声叹息: “哎,身子还热着呢……”云霏霏脚下一顿,然后,迈开大步出了门。